水的力量看起来柔弱,但是山洪暴发的时候,洪水摧枯拉朽的威力惊人。水滴石穿,柔能克刚;火看似凶猛,被它烧伤的人却很少;水看似柔弱,溺死其中的人却很多。
上善若水
老子用五千多个字一直在试图将“道”说清楚说明白,但还是让人觉得他是在故弄玄虚,越读越不明白,越想越糊涂。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不要说是五千字,就是五千本书又能如何。“道”是需要体会的,只有以身体道,才能通达无碍。
既然谈玄论道没法沟通,那么,还可以作个比喻。
他这样说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最美好的事物象水一样。水的特征是“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而这恰恰是道的本性。水几乎等同与“道”。认识了水,也几乎能够认识“道”。
那么怎样认识水?认识水的什么呢?
首先,水的第一个特征是“善利万物而不争”。
水是怎样“善利万物”的呢?水是通过“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这一系列行为来达到利人利己的目的。
“居善地”,老子在第五十章讲到:“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凶虎,入军不被甲兵。凶无所投其角。虎无所用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居善地”的意义应是居无死地,行无滞碍。
“心善渊”,老子在第二十八章讲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所谓的溪、谷都属于比较低的洼地,因为“洼则盈”,故能积水成渊。
“与善仁” ,老子在第三十六章讲到:“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可见取舍也包含微妙的大道理。
“言善信”,老子在第八十一章讲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质朴无华,追求本真的表达才是最好的语言。
“正善治”,老子在第五十七章讲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泫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接下来又在第五十八章讲:“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事善能”,老子在第十章讲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国治民,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动善时”,老子在第四十章讲到:“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道”虽然无时不在,无处不有。但它彰显的时间,往往是在事情出现转折的时候,再深一步说,等外在的表现弱化的时候,才能看见道的作用。
通过上面的七种善举,老子对“善利万物”作了概括。大概是老子又觉得,如果一味强调“善利万物”会使人执著于此,故而,在这一句话没完就加了“不争”两字。并在这一章的最后,又强调“夫唯不争,故无尤。”
“不争”是道的表现形式,是一种高境界,这是一门舍己从人的艺术。“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做到“不争”才能“诚全而归之。”
既然说道“全而归之”,接下来就看水的第二个特征,“处众人之所恶”。
水,存在于大家都很讨厌的地方,这是比较符合“道”的要求的。大家都很讨厌的地方是那里呢?当然是下方。所以,在第六十六章有:“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在第六十一章又讲到:“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 在第七十八章进一步讲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为什么水处于“下”,“牝”,“柔弱”这些“众人之所恶”的位置呢?在第二十八章作了回答:“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
水的第二个特征,“处众人之所恶”中也有一个“不争”的情况。不然,一味处恶,岂不与原本主张的柔弱相矛盾。可见,即使“处众人之所恶”也要具备“善利万物”的七种为善的心态,即,“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故而,《道德经》中的不争,不仅不争于“善”,也不争于“恶”;不仅不争于为自身,也不争于为他人;不仅不争于自己的内心感受,也不争于别人的看法。因为,“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去掉一切执著心,才能随顺解脱,与此一理。
到这时,才可以说“夫唯不争,故无尤”。不仅我无尤,别人也无尤,连不相干的事物也无尤。
知白守黑,寻觅时代的和谐与诗意的远方
水告诉我们的生活智慧就是明明具有巨大力量,却以柔弱的面目显示出来,用老子的话说就是“知白守黑”。
如果望文生义,那么可以这么理解。
明知有风头,却不去抢,明知有便宜,却不去占。只想占便宜的,吃的都是大亏;明知有飞黄腾达的可能,却守着平实简单的日子,这样才能获得幸福和快乐;很显然,这种看法十分肤浅和消极。
如果再读读《庄子》,其实应该这么理解。
《老子》和《庄子》书中都强调“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白,是“有”,是“显”;黑,是“无”,是“隐”;白,是“动”,是“进”;黑,是“静”,是“退”;白是“器”,是“存在之物”;黑是“道”,是“存在”的本源;白是已知的世界,是知识的领域;黑是未知的世界,是信仰的空间……
这样看,“知白守黑”才是人生完善又完美的境界。
如果知其白可以理解为:知道太阳照耀万物,朗朗乾坤哪里有几个鬼,人间正道是沧桑,那么守其黑,未尝不是守护心灵的月亮。
庄子在《逍遥游》中告诉我们,做人要有一种大境界。那么这种境界究竟有多大呢?依我看,心有多大,境界就有多大。很多时候是我们的内心缩小了自己的境界。我们时常患得患失,往往用世俗的眼光,墨守成规地看待事物,从而忽视了事物的本质。当我们因某一次失败灰心丧气从而懈怠时,却不知已经错失了更多的机遇;当我们为了一件小事与朋友斤斤计较时,却不知已经伤害了一位真挚的好友;当我们为了迎合某些庸人的口味自降品位时,却不知已经失去了自己独有的魅力。仔细想想,这样岂不是得不偿失吗?“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这才是人生的大智慧。做人处世,我们要有宽广的胸怀、智慧的头脑、敏锐的洞察力,要有一种波澜不惊的睿智,风雨过后的超脱,这才是真正的风度。这样我们才能在喧嚣的尘世中找到一方心灵的净土。
大千世界,有太多东西我们不能左右。面对不如意时,庄子告诉我们“外化而内不化。”正如于丹所言:“生命要有所坚持,而生存可以随遇而安。”
如果水与黑都具有道的特性,那么水可以就是那黑乎乎的东西。
仁者爱山、智者爱水这句成语不无道理。仁智兼有,必存诗意于远方。
陶渊明便是一个例子。从他的名字中便有这层含义。
陶潜、陶渊明、陶元亮叫法不一,却不外乎相互映衬对照的两个方面:一是潜和渊,一是明和亮。即:一是幽暗,一是光明,“陶渊明”、“陶元亮”就是深潜于幽暗中的一丝光亮,就是道家哲学所推重的“知白守黑”。陶渊明正是因为“知白守黑”。所以才能够在穷通、荣辱、贫富、显隐以及生死、醒醉、古今、言意之间委运化迁、逆顺自然、身心和谐、意态从容。
著名物理学家李政道指出:在大自然结构的最深远处,不但存在着“重粒子”,还存在着“轻粒子”;不但存在着“强作用力”,还存在着“弱作用力”;不但存在着我们日常能够感觉到的物质和能量,还存在着我们感觉不到的“暗物质”、“暗能量”。那些人类目前无法看到的“暗物质”大约占到了宇宙总质量的95%以上,而宇宙中的暗能量是人们已经知晓的能量的14倍以上。由此再看秦始皇与陶渊明,这一强一弱在历史天平上的“重轻”之谜,就不难得到解释了。秦始皇就是人类社会中的“强子”、“重粒子”;陶渊明则是人类历史上的“轻子“、“弱粒子”。轻的、弱的、暗的,并不比重的、强的、亮的不重要。我们很有必要向那些孜孜不倦的物理学家们学习,以他们为榜样,在人类社会、在人类的精神空间寻觅那些罕见的“轻粒子”、“弱粒子”、“暗物质“、“暗能量”。那么,我们也许就还会寻找到中国古代诗人陶渊明那里。
在现实的中国社会中,陶渊明和“桃花源”已经成为一个被现代工业化、市场化“太大的光亮”置入黑暗中的“幽灵”。正如共产党宣言开头所讲的一样,人类的终极梦想虽然也是个“幽灵”,但始终具有顽强的生命力,而且伴随工业革命,幽灵也早已行动了。时至今日,这一西方人创造的梦想在东方生长壮大,是与中国文化上善若水、知白守黑的先进基因分不开的,因为我们有文化自信,所以我们有道路自信。
新时代的灾难与当代人的生存困境将会再度把人们逼上回归之路,即所谓希望正在于绝望之中,正如现代西方政治哲学家列奥·施特劳斯说过的:“当人类走到现代性的尽头,实际上就必然会回到‘古代人’在一开始就面临的问题。”
“上善若水,知白守黑…”也许圣贤的伟大就在于千古之前,以它简约的语言,点出人生大道,看着后代子孙或蒙昧的,或自觉的,或欢欣的,或痛楚的一一去实践。
当我们吟咏着“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时,有刘禹锡割舍不掉无穷无尽的愁肠,有我们寄予的空荡想象,也应该还有一种对绚烂至极而归于平淡的释怀,一种能在物序流转中真切感知的满足。
温和,大度,谦卑,简约,不争,习惯自己的角色,不贪心,不抗拒;知其混乱而己不乱,柔弱处下,如泉涌般玉蕴珠藏,越淡定,越从容,越舍弃那样一些激烈的,宏阔的,张扬的外在形式,内心就会难得的澄澈、宁静。或许我们是朴素的,柔弱的,宁静的,形单影只的,但我们却得到了热爱生活更多依据。如果生活是憧憬、隐痛、光荣的承载体,那么把压力变成生命的反张力,却是一个人心灵教养的能力。
得意时,我愿复归于婴儿,常德不离,复归于朴,处之泰然;失意时,我愿是庄子笔下的鲲鹏,任我逍遥,击抟碧空,铿之持之;独处时,我是静胜噪,寒胜热的质真若渝,心善渊兮。
正心正举核心理念内观己心、外察世界,启迪多元思维;正心正举、拨迷见智,开启自在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