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变暖背景下的中国与澜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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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澜沧江-湄公河流域居住着7187万人口，并以从事农业、渔业为主。然而，全球变暖给湄公河流域带来了包括水资源短缺、粮食安全、及海平面上升在内的各种问题，给当地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带来严重威胁。同时，中国等上游国家修建的水电站虽然有利于改善能源结构，但是也给下游国家带来了包括水量调节等国家安全方面的担忧。对此，湄公河国家一方面希望将湄公河问题纳入东盟框架中考虑，但另一方面也积极与中国合作以应对这一共同危机。近年来，随着湄公河下游五国政局相对明朗，中国积极推进澜湄合作机制化，并通过与下游国家共享水文信息，发生旱情时相应调节水电流量，并在粮食生产技术、水资源问题、太阳能等替代性新能源等方式，与下游国家共同应对全球变暖。
澜湄流域全球变暖治理的重要性
澜沧江（在中国境外称湄公河）发源于中国，途经柬埔寨、老挝、缅甸、泰国，最后在越南注入南海。2010年全流域人口约7187万人，其中作为发源地的中国澜沧江流域所占人口为10%强；而剩余的人口中接近90%的人口居住于老挝、泰国、柬埔寨及越南所属的湄公河平原、南部高地、呵叻高原等下游区域，且这一区域多以农业、渔业为生，对湄公河生态系统依赖性大。
但是，全球变暖带来的干旱又使得集中于澜沧江-湄公河流域（后称“澜湄流域”）下游的大量农业、渔业人口面临包括水资源短缺、粮食安全、及海平面上升在内的各种严重问题。以越南的湄公河三角洲为例，到2016年3月为止，越南中部和南部已有近一百万人缺乏淡水。此外，全球变暖也带来了湄公河三角洲的盐碱化问题，破坏了至少159,000公顷稻田，并进一步威胁了500,000公顷稻米的供应，使得该地区稻米的供应处于危险之中。亚洲开发银行（ADB）估计，东南亚将成为遭受全球变暖损失最大的区域：其2015年的报告中估计，若全球变暖的倾向不受遏制，到本世纪末，全球变暖给东南亚的农业，旅游业和渔业等关键领域带来的损失可能会使GDP减少11％，并给人类健康和劳动生产率带来损失。湄公河流域下游各国2012年出口大米总计超过2000万吨，占据全球三分之二的市场份额，其中大部分流向中国。湄公河下游流域的粮食安全如果恶化，将对流域内数以千万计人口的生计，并对本国乃至包括中国在内的区域邻国的安全稳定产生深远影响。
同时，澜湄流域又具有重大的水电潜力：中国境内的澜沧江流域有28930兆瓦的水电开发潜能，而中国境外的湄公河流域则有30,000兆瓦，两者旗鼓相当。澜湄流域水电目前开发程度低，而水电是替代化石能源的重要选项之一，对于流域内各国快速发展的经济（湄公河流域下游国家预计每年用电增长率为6-7%；而我国云南省2020年用电量增长为11.8%）、发展模式转型及气候变化应对尤为重要。但是，水电建设也被指有可能加剧下游的干旱问题，而所生成水电的分配问题也时常造成邻国之间的矛盾，进而对流域内上下游各国合作共同应对气候危机产生不利影响。这两个因素使得澜湄流域在全球气候变化中处于脆弱且重要的位置。
图1 澜湄流域流经各国人口统计表
澜湄流域全球变暖治理的复杂性
澜沧江-湄公河的特殊性还体现在其流域上云集了六个主权国家，使得其全球变暖治理存在一定的敏感性和复杂性，主要体现在水力发电上。一方面，上游国家需要发展水电以应对日益增长的用电需求,及摆脱对化石能源的过度依赖；这些水电站往往由泰国、中国等域内实力较强国家在本国或域内较小国家修建，因此会产生域内较小国家对本国国家安全的担忧，以及当地对发电受益分配不均衡的不满。另一方面，全球变暖又使得湄公河下游连年干旱，而由于水电站有控制河水流动的效果，下游国家尤其在干旱时，会经常与上游就水文信息提供及放水量产生冲突。由于上游水电站绝大多数多由中国在其领土内修建，结合下游各国与中国的实力不对等及中国与西方相互猜忌的大背景，一些研究及媒体也将干旱等下游水文灾害的矛头指向中国。对此，中国外交部回应称云南也存在旱情，且澜沧江径流量仅占澜沧江一湄公河全流域径流量的13.5%，澜沧江出境水量对湄公河整体水量影响非常有限，其下游水量主要受到全流域降雨和支流汇入的影响。
图2 澜沧江-湄公河沿线水坝
而湄公河流域的四国政府目前也并不愿意因湄公河干旱问题影响到与中国的整体关系，反驳了中国修建修电站导致下游干旱的说法。老挝、泰国、柬埔寨及越南四个下游国家官方组成的湄公河委员会（Mekong River Commission）在官方网站中介绍，中国在湄公河上游（即澜沧江）的水电站尽管会减少雨季流量并影响湄公河水系沉积物，但是也有助于调节增加旱季流量，因为中国电站的目的是发电而非灌溉。今年二月以来，湄公河下游又一次更新了历史水位最低记录。尽管该委员会指本次干旱可能与上游澜沧江的景洪水库的蓄水相关，但是主要仍是强调旱情主要由气候变化因素导致。
然而，下游国家及东盟各国也积极尝试着通过东盟框架制衡中国的影响力。将湄公河流域的各问题引入东盟框架，体现了下游国家一方面寄希望于通过与澜湄流域外的东盟各国的团结与协调，以平衡中国在湄公河流域的影响力，另一方面也由于澜湄流域的东盟国家本身就在水电问题上时生龃龉，东盟机制下可引入域内其他国家协调内部冲突。新加坡国立大学东南亚研究所（ISEAS）的调查报告显示，有72.2%的受访者认为应将湄公河问题纳入东盟框架讨论，而非仅依赖既有的多边框架，且这一比例在泰国及越南高达约九成。在赞成将湄公河问题提上东盟议程的受访者中，有46.3%的受访者是因为对湄公河流域的环境及粮食安全问题表示担忧。这与53.7%的受访者认为气候变暖会对本国 “立即产生严重影响”，另有42.1%的受访者认为气候变化“是一个重要且需跟进的议题”相呼应。不过，也有高达32.9%的受访者是因为认为湄公河流域具有战略重要性，东盟因此需发挥更大作用，另有20.8%认为若湄公河问题无法解决，东盟的重要性和可信度将不复存在。
中国在澜湄流域全球变暖治理的角色
对中国而言，湄公河五国紧邻中国，且有大量中国侨民及投资，中国希望流域各国能够在气候变化带来的频繁挑战中保持繁荣稳定。但是由于沿河五国政局变动频繁，对华态度并不时常一致，因此中国直到最近都难以与澜湄国家进行流域内进一步的条约化、机制化治理。在此背景下，中国筹建了澜湄合作秘书处及澜湄合作专项基金，用以支持六国提出的中小型合作项目；提供人民币优惠贷款、优惠出口买方信贷和产能合作专项贷款，用于支持澜湄地区基础设施建设和产能合作项目。澜湄合作秘书处将澜湄合作拓展至水文治理以外的领域，更全面地覆盖了澜湄流域发展所面临的其他问题，间接弱化了五国在水电站导致的水文问题上可能发生的冲突。
同时，中国自2002年起，中国开始与湄公河委员会分享上游水电站的水文信息，以便下游各国协调防汛防旱。2010年湄公河旱灾期间，曾发生下游泰老柬越四国要求中国提供更详尽的境内水电站的水文信息及开闸放水的事件；时任中国副外长称旱灾与中方水电站无关，而是气候变化的区域性干旱的后果，并表示中国当时也遭受了80年一遇的旱灾，不过最后同意进一步放开水文信息。2016年及2020年东南亚旱情严重时，中国也曾在湄公河委员会及泰国的请求下，两度开闸放水救灾。目前，中国下游各国在水文问题上仍没有任何条约或成文机制约束，而中国在2017年中印边境冲突后曾暂停向印方分享布拉马普特拉河（中国段称雅鲁藏布江）的水文信息，使得下游国家深切意识到中国在湄公河-澜沧江下游的水资源分配、水文治理及粮食安全问题上施加的重要影响力，并且要治理全球变暖给湄公河流域所带来的危机，必须借力与中国合作。
图3 澜沧江－湄公河合作第三次领导人视频会议
近年来，澜湄合作机制愈发成熟，而这在全球变暖所带来的粮食安全及水资源应对上也有所体现。在粮食安全上，随着东盟-中国自贸区的成立，中国的粮食需求和湄公河流域的粮食供应的互补性日益加强。而中国也加强了对湄公河流域粮食生产技术方面的协助，通过各类农业交流与合作项目，提高湄公河流域各国水稻种植的育种技术及机械化程度，减少粗放的传统种植。在水资源问题上，去年中国除克服本国旱情困难，增加旱季出境水量外，还举办水资源合作部长级会议和合作论坛，提供澜沧江汛期水文资料及上游流量变化信息。2020年11月起，澜湄合作六国又开通澜湄水资源合作信息共享平台网站，主动分享中方有关信息澜湄六国水资源领域数据、信息、知识、经验和技术的全面共享。可见，今后水资源及粮食方面的澜湄合作也将向机制化迈进。
此外，走出去的中国民间企业在气候应对上也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譬如，为规避欧盟和美国征收的反倾销税，中国投资者将大量太阳能电池板制造厂转移至马来西亚和泰国，使两国迅速成为太阳能电池板制造的重要产地。然而，美国对太阳能电池板征收的新关税导致当地的产能也需要寻找新的市场，而本地优势加上产能过剩使得太阳能电池板在东南亚价格低廉，而东南亚本地日照充足，正好是适合太阳能发展的绝佳处所。而发展太阳能也可以减少湄公河沿岸各国，尤其是老挝对水电的依赖，减少水电所可能带来的生态影响。随着中国为首的域内国家对绿色产业的支持力度加大，尤其是“一带一路”下对于东南亚地区新能源项目所提供的融资贷款，中国民企也在能源结构改善等气候变化举措上占据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