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用华丽的辞藻编织闪光的诗行,
也不会吟风弄月,哀叹忧伤。
我的诗,没有流行曲缠绵的音韵,
也没有玫瑰花迷醉的幽香。
我的诗和我一样-离不开铁锤、钢钎、风枪,
总带着硝烟、泥土、沙浆......
淳朴得如同我憨厚的脸庞,
我的心,在诗行里跳荡。
我像一株枝杆黑褐的小叶杨,
丰腴的土地、甘甜的雨露、温暖的阳光,
使我一天天叶繁枝壮。
当我的年轮刚显出第十九个环形,
带着希冀、带着追求、带着向往,
我告别故乡,走进绿色的营房。
神圣的集体,呼啸的生活之砧,
砸落了我的胆怯、懒惰和缥缈的幻想。
我把理想与渴求交给汗水,
我把青春与誓愿交给风枪......
每天上工、下工,
单调但却欢畅,
我唱着歌,挺着胸膛。
每月几元津贴,钱少然而富有,
我,一名士兵,从不曾有太多的奢望。我们在为理想与现实修筑桥梁,
同时,我也在为我的诗捕捉形象。
不久,我将向大地奉献一首交响诗,
车轮与铁轨隆隆地合唱......
《志在四方》34期
‖ 诗呵!你在哪里?
我不是诗人,
我是开山筑路的战士。
然而,我爱诗,爱得入迷,
我在千山万水间寻觅
诗呵!你在哪里?
撩云拨月的标杆,
追风拂雾的测旗,
嗤嗤燃烧的导火索,
高扬长臂的铺轨机,
掌心开出的茧花,
汗水流成的小溪,
风雨洗白的军衣,
开山炮声留在脑海的记忆……
啊,这就是铁道兵的诗。
‖ 工地早春
一夜春风进山洼,
一早春歌震山崖。
风枪“嗒嗒......”
吹响了春的唢呐;
焊花朵朵,
绽开了春的奇葩;
斗车穿梭,
似辛勤的蜜蜂摘采百花;
春雨沙沙,
是战士挥洒的汗花。
时光老人姗姗来迟,
开山的炮声使他惊讶......
春姑娘匆匆追在战士身后询问:
“咦!我还在冬床上昏睡,
是谁竟描绘出我的图画?
‖ 列车,远去了
列车在崭新的铁路线上奔驰,
那欢快而响亮的节奏,
渐渐地远去了,
带走我浓浓的恋情;
引起我剧烈的心跳,
怦怦,怦怦......
因为,列车靠两条钢轨运行,
祝贺它!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穿过了雾也穿过了风,
定能到达灿烂的黎明。
我记得弯弯曲曲的山路上:
毛驴踉跄的蹄印,
扁担呻吟的吱呀声……
我感到了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因为,列车靠两条钢轨运行,
而我,是一名修筑铁路的铁道兵。
绿色的列车消失在天的尽头,
那响亮的汽笛仍在我心头奏鸣。
我向它挥手,手背上汗水晶莹,
它远去了,我还要奔赴新的隧洞,
去抱我心爱的风枪,
风管已憋粗了喉咙,
它将催动钻杆,
旋起一股穿石破壁的飓风!
‖ 我是一块砖
泥土,我的母亲,
火窑,我的摇篮,
烈火给我性格的倔强,
大地给我纯朴的信念。
——我是一块砖。
在高楼的巍巍壁垒里,
我只充填了十亿分之一的一点空间;
在历史的悠悠长河上,
我只是十里长桥的一个小小支点。
——我很平凡。
我愿去筑城墙,
挡住敌弹,维护正义与尊严;
我愿去垒地基,
默默无闻,耸立繁荣与昌盛;
我愿去铺路面,
连接昨天与明天……
一一人民需要,便是我的意愿。
我不愿去筑祭神的灵台,
让愚昧和荒诞生长蔓延;
我不愿去垒高低的台阶,
让等级一级级延续到永远,
我不满随心所欲的错误设计,
窒息我青春的活力与信念……
——我是有思想的砖。
高楼不会因失去一个我而倒坍,
而我离开了大厦就像离群的孤雁;
长城不会因没有一个我而失去光彩,
而我离开了壁垒就会被风雨摧残。
——战斗集体,是我力量的源泉。
祖国开始了第二次破土,
要为时代开一条新的起跑线,
拆除的不仅是旧舍、残桥,
也是沉重的落后,陈腐的观念。
我是大地建筑群中的一块砖,
属于历史,也属于未来,
祖国呵,任你拆,任你搬……
一一崛起吧,祖国,崛起我的威严!
‖ 铺轨
这场景怎不叫人心驰神飞-
铺轨机伸开偌长的铁臂,
两根钢轨缓缓地落,
一声「咣当」,溅起多少欢欣!
我们的汗水流涨了山涧的小溪,
此刻,快乐的溪水弹奏着战士的心
我们将青春的绿色赠给了大山,
此刻,沟沟壑壑都绽开了笑纹。
几多理想和艰辛筑起的桥墩,
正和铺轨机畅叙甜蜜的爱情;
信念和汗水夯实的长长路基,
铺起祖国光辉灿烂的前程。
四化列车需要钢铁大道千万里,
我们每人才修筑了短短的一寸。
沸腾了筑路战士滚烫的心!
深山思绪
由于对阻隔的憎恶
我用山炮猛轰龇牙咧嘴的沟壑
出于对平坦的向往
我在坎坷的隧道里
用风镐拼命地开拓
我诅咒荒芜
才在荒凉的深山将帐篷扎下
我讨嫌风沙
才在风口撑起钻机,用不息的马达
呼唤风清日丽的绿夏
我痛恨死寂
才令风枪在幽谷里日夜喧哗
我不满诗人对沉重的镐锹的赞颂
才攥紧每一个分秒
猛啃数、理、化
为了汽笛响亮
何计名声终生暗哑
为了桥墩崛起
哪怕血肉之躯倒下
为了希望不再流失
我用信念夯,夯实条条护路堤坝
为了理想与列车同期到达
我愿献出如花似霞的年华
啊!我是大地最忠实的儿子
永远不会讨价还价
《山西文学》一九八五年五月号
‖ 隧道里走出的青工
我们从洞黑的隧道里走出来。
工作服潇洒地甩在肩头
高筒水鞋的足音,
和我们谈论的指标、奖金爱情、家庭、承包合同公司的未来
无规律地编织着黄昏
追逐着满天火红的霞彩
我们是一群性情粗犷的男子汉
执著的追求
随飞旋的钻杆开拓着向前进展
我们渴望掌子面
把我们狭窄的视线拓宽
长长的隧道把我们的骄傲
延伸得很远,很远....
我们是一群乐观的男子汉
对诗歌的喜爱
竟使我们把帐篷认作航船
把苍山看成大海
我们追赶希望
高高地扬起风帆
我们对音乐的喜爱
竟把枕木看成琴键
把钢轨当做银弦
我们用情的温柔、力的刚健
日里夜里,弹呀弹.....
我们从洞黑的隧道里
走出来。黄昏的霞彩
镀亮我们写满笑意的脸庞
温柔的晚风抚摸着
浑身感到松快
我们想唱、想大笑、想蹦跳
青春的血液鼓动着筋脉
力,永远使不完.....
【1975年作者在陕南襄渝线】
‖ 呵!汽笛,对于我(组诗)
‖ 汽笛
呵,汽笛!对于我,你不是一种声音
你是记忆、是启迪、是深沉的思绪
中国扳错过道岔
红灯阻遏过你豁达的情绪
鸣响时代与斯蒂芬逊的焦虑
十载荒唐的情节
中国,至今还在作痛苦的剪辑
列车仍然拥挤
行速缓慢而又吃力
时代,不许历史在现实的地平线上叹息
中国,在调整每一节工字钢的轨距
看!碧绿的信号灯
前方,闪动着迷人的晨曦...
汽笛,快拉响中国的速度
拉响中国的效率
抒发中国展翅的惬意
呵!汽笛
粗犷悦耳的汽笛!
‖ 筑路工地随想
顽冥的阻隔
被风钻高亢地否定着
坎坷,大段大段地
被推土机果断地删去
打桩机喊着响亮的号子
夯击沙石松散的意识
我的渴望
就是眼前坚实的路基
能稳固地托起两根钢轨
托起比钢轨更沉重的责任
让希望,不在
历史赋予我们的
责任区段晚点
列车,沿共和国崭新的思绪
拉响嘹亮的汽笛
用飞驰的速度
在世界拥挤的跑道上
宣布我们的车次
中国--“特快!”
‖ 写在全线通车之前
列车已经晚点
塌方尚未完全清除
中国,一幅崭新的运营图
携着雷和风。一条红线
攀缘在失败与胜利的夹缝间
无数根钢轨,艰难而满怀信心地
沿着中国崭新的思路铺展
面前,五千年苦难的凝固层
三千年贫穷的乱石滩
十年癫狂风又雨
摧垮路基,使多少通衢搁浅
听!那尖尖的汽笛
叫得整整一个民族心儿震颤
正因为我们的期待有过痛苦的徘徊
我们决不让希望再减速、绕弯
祖国呵,为了全线通车
顽冥的阻隔面前
我愿是风钻
是梯恩梯
是雷管……
‖ 告别
筑路工的告别是最多的
和绿水,和青山
和崭新的小站
每一次告别
都有几分缠绵
此刻,他明亮的右眼
流露出深沉的眷恋
他想拥抱亭亭玉立的站牌
多情的风,却频频地
拉扯他飘曳的袖管
正当他挥舞着双臂
要在现实的空中
完成他理想的彩虹
一次塌方中
他把右臂留给了隧洞
顷刻间
绿水流走他的青春
青山凝固他的爱情
是汽笛
驱散了他的愁容
他昂起头,继续走向
那彩色的憧憬……
惜别终有离别时,最后
深情地望了一眼长长的隧洞
他走了
嘹亮的汽笛给他送行
飞驰的列车,南去北往的旅人
不会知道他的姓名
那向前延伸的钢轨
象他舒展的手臂
那向列车微笑着的绿灯
是他亮晶晶的眼睛
《当代诗歌》一九八五年第七期
著名诗人、辽宁作协专职副主席晓凡以《汽笛,是很魅力的声音》——读孙栋英的组诗《呵,汽笛对于我》为题,撰文对这组诗进行评论与推介。并称:“孙栋英同志已经有相当的认识与表现的功力”。
‖ 以筑路工的名义
借王辉同志诗题(见《汽笛》二七九期)抒一己之情,愿与王辉同志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