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刚完工不久的崭新排水渠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这本该是守护村庄的脉络,如今却似乎成了我家的催命符。
院子里水位疯涨,屋内家具漂浮,一片狼藉。而岸上围观的村民,他们的笑声竟比雨声更刺耳,清晰地传来“活该”二字。
冰冷的雨水和灼人的嘲讽中,一个名字在我心底疯狂滋长——刘铁刃。
我必须雇他,必须挖开这该死的谜团!
第一章:善举与暗流
雨水汇聚成细流,沿着新挖的土沟欢快地向下游奔去。刘德贵站在渠边,心里踏实了些。这条自费修建的排水渠,花光了他外出打工攒下的大半积蓄,但他觉得值。
夏日暴雨是村里的常客,往年总是淹了东家灌西家,争吵不休。他想着,有了这条渠,总能免去不少麻烦。
村里人路过,眼神有些复杂。几个相熟的上前搭话,语气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德贵,发财了啊?这可是给全村办好事哩。”话语听着像夸赞,调子却拐着弯。
“是啊德贵,这得花不少钱吧?看来在外面没少挣。”另一人附和着,眼睛却瞟向水渠的用料,掂量着价值。
刘德贵憨厚地笑笑,摆摆手。“没多少,没多少。大家方便就好。”他心里清楚,有些人背后说他傻,有钱烧的,不如把自家房子修气派点。
老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眼神里有些担忧。这细微的表情被刘德贵捕捉到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但很快被完工的喜悦冲淡。
水渠修得结实,水泥抹得平整,宽度和深度都足够应对一般的雨势。他想象着暴雨来时,雨水驯服地顺着渠道流走,村庄安宁的景象。
妻子有些埋怨,但看着丈夫坚持,也没再多说,只是默默计算着家里的开销。儿子还小,在水渠边蹦蹦跳跳,觉得父亲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
刘德贵忽略了些东西。比如,水渠上游经过几家宅基地,改变了过去雨水的自然流向。又比如,下游那片低洼地,原本是村里默认的蓄水区,虽然会暂时积水,但能缓解更大范围的淹没。
他更没注意到,几个下游住户看着他忙碌时,那阴沉不满的脸色。他们的土地更容易被淹,原本指望那片洼地分流,现在水渠直通下来,万一雨大,水岂不是直接冲向他们家?
流言开始在村里悄悄蔓延。有人说刘德贵修渠是为了显摆,压过村里所有人。有人说他故意把水引向下游,报复以前和他家有过口角的人。
甚至有人揣测,他修渠占了公家的地,得了上面不知道的好处。善意在猜忌和狭隘的发酵下,慢慢变了味道。
刘德贵沉浸在为民造福的自我感动里,对这些暗流毫无察觉。他只看到了一条即将发挥作用的排水渠,一条他自以为能连接人心的纽带。
雨前的空气变得沉闷黏腻,天空中乌云开始汇聚,一场考验即将来临。
第二章:山雨欲来
天色暗沉下来,乌云像浸了墨的棉絮,低低地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风开始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
要下大雨了。刘德贵看着天色,心里反而有些期待。这是他水渠的第一次大考。他检查了一遍渠道,确认没有堵塞物,心里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第一滴雨砸在地上,很快就连成了线,继而变成了瓢泼之势。雨水猛烈地敲打着屋顶、地面,整个世界淹没在哗啦啦的巨响之中。
村民们纷纷躲回家中。刘德贵披上雨衣,忍不住又跑到渠边去看。雨水汹涌地灌入渠中,沿着预设的路线奔腾而下,势头很猛。
起初,一切似乎都在正轨上。上游的地面没有明显积水,雨水大部分都被引入了渠中。刘德贵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里涌起一股自豪。
然而,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越下越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排水渠里的水位不断上涨,水流变得湍急浑浊,裹挟着泥沙和杂草。
下游开始传来一些动静。几声惊呼穿透雨幕,隐约传来。“水!水过来了!”“渠里的水漫出来了!”
刘德贵心里一紧,赶紧往下游跑。只见渠道下游的一段,因为地势更为低洼,加上泥沙杂物短暂堵塞,河水已经漫过了渠岸,开始向两边的田地蔓延。
几个下游的村民冒雨站在自家地头,看着漫出的水流浸泡庄稼,脸色铁青。他们看到跑来的刘德贵,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
“刘德贵!看看你干的好事!”一个叫大壮的男人吼道,他的菜地已经淹了一半。“这破渠把水都引到这儿来了!”
“就是!以前下雨也没淹得这么厉害!你这渠修得有问题!”旁边有人附和,语气愤怒。
刘德贵急忙解释:“雨太大了,渠一时排不及,有点漫是正常的……等下雨小点就好了……”
“好个屁!”大壮打断他,“要不是你这渠,水能这么集中冲过来?这就是你存的坏心!”
雨水冰冷,但这些指责的话语更让刘德贵心寒。他想辩解,说自己是好心,说这渠总体是利大于弊,但声音被更大的雨声和抱怨声淹没了。
更多的村民被惊动,一些中游甚至上游的村民也出来看情况。看到下游被淹,有些人暗自庆幸水没漫到自己家,对刘德贵的指责则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我就说他瞎折腾吧。”
“钱多烧的,惹麻烦了吧。”
闲言碎语顺着风飘进刘德贵的耳朵。
他顾不上再和村民争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跑。越往家跑,心越凉。水流似乎正在朝着他家的方向汇聚。
院子里的水已经没过脚踝,并且还在快速上涨。屋门口垒的沙袋似乎作用不大。妻子正焦急地用盆往外舀水,儿子吓得站在椅子上哭。
刘德贵懵了。怎么会?他家地势不算最低,而且水渠是为了排水,怎么水反而涌到自己家了?
他跑到院子外查看,眼前的一幕让他如坠冰窟。由于他家位于水渠中段略偏下的位置,上游来水被渠约束,迅猛冲下。而下游因为漫溢和堵塞,水流不畅,形成了回流和淤积。
巨大的水量无处可去,水位整体抬高,反而向他这家“功臣”的院子倒灌回来。他自费修的水渠,在极端天气下,成了一个致命的漏斗,将灾难引向了自身。
雨还在疯狂地下,水位越来越高,已经快漫过门槛。家具开始漂浮起来。岸上,闻讯赶来的村民越聚越多。
他们看着刘德贵家的惨状,没有人上前帮忙。寂静之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嗤笑,紧接着,零星的笑声响起,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活该!”两个字,清晰地穿透雨幕和笑声,砸在刘德贵的心上。冰冷,嘲讽,带着恶毒的快意。
他浑身湿透,站在冰冷的污水里,看着漂浮的家当,听着岸上的嘲笑,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善举换来的是灾难和羞辱。
在这一片混沌和冰冷中,一个名字,一个以手段强硬、不管不顾闻名的外村人的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刘铁刃。他需要一个答案,更需要一个交代。
第三章:冰冷的答案
雨终于小了,但刘德贵家的狼藉才刚刚开始显现。屋里屋外一片泥泞,家具、衣物、粮食泡了汤,损失惨重。
妻子默默垂泪,儿子受了惊吓,依偎在母亲身边。刘德贵一言不发,清理着屋里的污水和淤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岸上的村民早已散去,但那嘲讽的笑声和“活该”二字,却像钉子一样楔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他想不通,为什么好心换来这样的结果和对待。
他强忍着怒火和委屈,开始仔细检查水渠。从上游到下游,尤其是自家院子和被淹的下游地段,他一段一段地看,一寸一寸地量。
答案逐渐清晰,冰冷而残酷。水渠本身质量没问题,甚至比一般村里工程更结实。问题出在整体规划和极端天气上。
他修渠时,主要考虑了上游和中段的排水顺畅,凭借经验选择了看似最短最直的路径,却忽略了下游的承泄能力和局部地势。
下游那片洼地被填平了不少(有些是村民自行填土扩宅基),自然蓄水缓冲能力大减。而渠道末端接入自然河道的地方,因为多年淤泥堆积,变得狭窄。
暴雨来时,上游来水被水渠高效收集,汹涌冲下。下游却排泄不畅,水位急速抬升,反而向中段低洼处回压。他家,恰好处在这个回压的点上。
换句话说,他的水渠在暴雨下,成了加速灾难的导管。而下游少量农田的漫溢,则是因为水量瞬间过大,远超设计容量,并非渠道指向性引水。
但村民们不会懂这些水利原理。他们只看到:刘德贵修了渠→下游淹了→刘德贵家也淹了→所以刘德贵是活该,是报应。甚至有人恶意猜测,这就是他乱动风水的现世报。
刘德贵试图找几个看起来明事理的村民解释,但对方要么躲闪,要么直接呛声:“要不是你多事,哪来这么大祸?现在说这些有啥用?”
老村长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德贵啊,我知道你好心。但这事……唉,你动了水,犯了些人的忌讳,也挡了别人的‘财路’啊。”
“财路?”刘德贵不解。
“下游那几户,以前淹得狠,年年喊补偿,上面多多少少会给点,或者减免些费用。你这渠一修,若没事则罢,若有事……他们不就没了由头?你断了人指望,人能不怨你?”老村长叹息着,“这回雨大,你家淹了,他们看笑话,觉得你堵了他们的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罚你呢。”
刘德贵听完,只觉得一股冰寒彻骨的荒谬感涌上来。原来如此!竟还有这般龌龊的心思!自己的善意,不仅被误解,还触碰了别人隐秘的利益!
委屈和愤怒像野草一样疯长。他看着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听着那些含沙射影的风凉话, cleanup 的手慢慢攥紧成拳。
讲理?没人听。善良?换来的是嘲笑和恶意揣测。这个哑巴亏,他咽不下去!他必须知道,水渠下游排泄不畅,除了天灾,到底有没有人祸?那河道入口的淤泥堆积,是常年如此,还是最近被人动了手脚?
靠他自己,查不出所以然。村里人情复杂,无人会帮他,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他想起了刘铁刃。邻村一个专接“脏活累活”的狠角色。据说他认钱不认理,手段刁钻,行事无所顾忌,但极其守信,只要接下活儿,总能挖出雇主想要的东西或结果。
雇他,代价不小,而且可能彻底激化与村民的矛盾。但刘德贵已经顾不上了。他的心被寒冰包裹,急需一个出口,一个真相,哪怕搅个天翻地覆。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个辗转打听来的号码,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喂?是刘铁刃吗?”刘德贵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有些沙哑,“我有个活儿,需要挖点东西,也需要挖出点实话……”
第四章:铁刃来临
刘铁刃来了。他像个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村里。个子不高,精瘦,穿着普通的旧衣服,脸色黝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看人的时候仿佛能剜掉一层皮。
他话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听刘德贵说,偶尔问一两个关键问题,比如下游哪几户闹得最凶,河道入口平时谁常去,村里最近有没有陌生的工程车辆出现。
刘德贵把他安排在家附近一个废弃的老屋里,尽量不引人注意。但村里突然多了个生面孔,尤其是气质如此独特的人,很快引起了议论。
刘铁刃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开始行动了。白天,他像寻常路人一样在村子周边转悠,尤其是在水渠沿线和新老河道接口处徘徊,目光扫视着地面和水痕。
晚上,他的身影则会出现在一些村民家附近,或者村口小卖部人们聚集闲聊的地方,沉默地听着,观察着。有人试图上前搭讪,被他冷冷一眼瞥得不敢靠近。
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笼罩村庄。村民们感到一种被窥视的不安。关于这个陌生人的猜测越来越多。
“听说是刘德贵雇来的。”
“雇来干啥?找麻烦的?”
“看那样子就不是善茬,德贵这是要报复啊?”
downstream 那几户人家明显紧张起来,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眼神闪烁。
大壮甚至故意在刘德贵家门口嚷嚷:“有种明着来!找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吓唬谁呢?自己缺德遭了报应,还想赖别人?”
刘铁刃对此充耳不闻。他依旧按自己的节奏行事。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他找到刘德贵,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河道入口的淤泥,有近期被扰动加厚的痕迹,不是自然堆积。工具痕迹明显,像是用挖掘机的斗齿粗略扒拉过。”
刘德贵的心猛地一沉:“人为的?”
“十有八九。”刘铁刃点头,“而且,下游靠东头那家,院墙根有新鲜的水泥抹过的痕迹,下面好像封了东西。他家地势最低,这次反而淹得最轻,不合常理。”
线索开始指向某个明确的方向。刘铁刃的调查像一把无声的铲子,正在一点点刨开掩盖在真相之上的泥土。
村民们的情绪从看笑话变成了不安,又从不安变成了隐约的恐惧。他们意识到,刘德贵这次不是忍气吞声,而是找来一个不管不顾的狠角色,真要刨根问底了。
刘铁刃下一步要做什么?他会挖出怎样惊人的秘密? downstream 那几户人家会有什么反应?刘德贵的报复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紧张的气氛在不断累积,仿佛暴雨前的又一次沉闷,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村庄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汹涌,一触即发。
从那天起,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除了嘲讽,更多了几分警惕和恐惧。他们都知道我雇了刘铁刃,都知道我要挖开的不只是泥土。
刘铁刃昨晚带回了一样东西,是从下游老蔫家墙根松动的砖石后面抠出来的,一个用油布包着的、锈迹斑斑的小铁盒。
他什么也没说,只把铁盒放在桌上,那双看惯风雨的眼睛里,竟有一丝极罕见的凝重。我看着那铁盒,心跳如鼓,仿佛听到里面传来无数秘密挣扎欲出的嘶吼。
打开它,或许就能知道水淹真相,但也可能释放出吞噬一切的过往幽灵。我的手心全是汗,指尖冰凉。
第五章:铁盒秘辛
屋里只剩下我和刘铁刃。油灯的光晕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显得更加诡秘。
桌上的那个铁盒,锈迹斑斑,锁扣已经失效,只用油布粗糙地缠着,散发着一股土腥和铁锈混合的陈旧气味。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却像拥有巨大的引力,攫取了我的全部心神。
刘铁刃用眼神示意我自己打开。他的沉默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也像是一种警告——里面的东西,可能需要我自己承担后果。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伸出手指,颤抖着解开那已经有些发脆的油布。布条散开,露出了铁盒的全貌。盒盖并未完全锈死,我稍一用力,便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掀了开来。
没有预想中的金光闪闪或机密文件。里面只有几样零碎的东西:一张折叠得发黄、边缘破损的厚纸;一个褪色严重的塑料皮小本子;还有几枚早已停止流通的旧版硬币。
我首先拿起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张脆弱,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掉。上面是用毛笔绘制的示意图,线条粗糙,但能辨认出山脉、河流、以及村子的轮廓。几处地点被用红笔圈点,旁边标注着一些模糊的字迹和符号。
“这是……老地图?”我喃喃自语,看向刘铁刃。
他凑近了些,锐利的目光扫过图纸,手指点在一处红圈:“看这里,像不像后山那个废弃的老矿坑入口?还有这里,标注的……像是水量、方向?”
我的心猛地一跳。后山的老矿坑,废弃几十年了,据说早年出过事,塌方死了人,之后就封了,严禁任何人靠近。老一辈提起来都讳莫如深。
我赶紧拿起那个塑料皮小本子。封面上模糊印着“工作笔记”字样,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钢笔字,记录着每日的工作内容、土方量、水文观测数据等等。笔记的日期停止在四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
快速翻阅着,里面的内容让我后背发凉。笔记记录显示,当年那场导致矿坑封闭的事故,并不仅仅是意外塌方!而是因为爆破作业计算错误,炸穿了地下暗河的关键节点,导致地下水系紊乱,涌水淹没了坑道。
更可怕的是,当时为了快速封堵涌水,掩盖事故真相(似乎涉及某个当时负责人的重大失误),抢险队仓促间用了大量不合规的材料,甚至可能包括一些……无法言说的工业废料,就地掩埋封堵。笔记里隐晦地提到了“特殊填料”和“永久性封存”,字里行间透着一种不安和恐惧。
笔记的主人,似乎是一名负责技术监测的小干部,他在最后几页潦草地写满了担忧,担心那种仓促的封堵并不牢靠,尤其担心改变了的地下水流向,会在极端情况下(比如特大暴雨)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甚至可能导致封堵区域失效,有毒物质泄漏。
他的笔记到此戛然而止。
我拿着这本沉甸甸的笔记,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所以,村子下游的地下水系,早在四十多年前就被破坏了?那片洼地之所以成为默认的蓄水区,是否正因为它是地下暗河改道后一个脆弱的平衡点?
我自费修渠,改变了地表水流,暴雨叠加,冲击了下游本就脆弱的地下水文结构,不仅导致地表漫溢回流,甚至可能……间接松动了下游某处(比如老蔫家附近)那本就不牢靠的“历史封堵”?
我家被淹,不仅仅是排水渠设计应对不了极端天气的问题?还可能触碰了埋藏在地下几十年的可怕隐患?下游那几户,尤其是老蔫家,他们紧张地、甚至人为地加剧河道堵塞,难道不仅仅是贪图那点补偿?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他们的父辈参与过当年的事,世代守着一个可怕的秘密?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我的脊椎。我原本只想讨个公道,查清淹水的直接原因,却万万没想到,一铲子下去,挖出了这样一个足以将整个村庄卷入漩涡的陈年脓疮!
刘铁刃一直冷静地看着我的反应,此时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下游那家,墙根水泥是新的,封得很死。挖出这盒子,费了点劲。他们防的,恐怕不只是水。”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打听过,那家老人的父亲,就是当年矿上的一个小工头。矿坑出事封了后,没多久就举家搬到了现在下游这位置盖房。几十年了,他家地势最低,却几乎从不去动院子下面的土,也坚决反对别人动。”
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为什么老蔫家这次反应异常激烈,为什么他家淹得最轻(可能提前做了秘密的疏导或加固),为什么他们那么害怕别人挖掘下游的土地!
他们不是在看我笑话,他们是在恐惧!恐惧我修渠引来关注,恐惧暴雨冲开秘密,恐惧我雇来的刘铁刃会挖出他们家族守护(或者说掩盖)了几十年的东西!
我的手脚一片冰凉。真相远比我想象的更加黑暗和沉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邻里纠纷和委屈报复了。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刘铁刃看着我,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我的内心,“是把东西交出去,揭开来?还是原样埋回去,当不知道?”
埋回去?假装一切都没发生?那我家的淹水、所受的嘲讽,就这么算了?而且,那个封堵点就像定时炸弹,下次暴雨也许会更糟?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矛盾和恐惧之中。屋外,夜色深沉,寂静无声,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这间小屋,盯着这个足以毁灭一切的铁盒。
第六章:暗潮汹涌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油灯早已熄灭,铁盒在黑暗中像一个沉默的怪物,散发着无形的压力。刘铁刃靠在墙角假寐,呼吸均匀,但我知道他也醒着,在等待我的决定。
天亮时分,我眼里布满血丝,声音沙哑:“东西先藏起来。我得……好好想想。”冲动之下揭盖,可能让所有人都陷入万劫不复。我需要时间权衡,需要了解更多。
刘铁刃没多说,只是点了点头。“你是雇主,你决定。不过,风声已经漏了。”
我心里一紧:“什么意思?”
“昨晚有人摸过来,在院子外面转了好几圈。”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不是好奇的村民,脚步很轻,刻意藏着。应该是冲着盒子来的。”
老蔫家!他们发现东西不见了!我瞬间冒出一身冷汗。他们现在肯定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下一步会怎么做。
“这两天,村里不会太平了。”刘铁刃补充道,眼神里闪过一丝嗜血的光,“你最好有个准备。”
果然,白天气氛明显不对。村民们看我的眼神更加怪异,带着探究、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老蔫家的人称病没出门,但他家几个膀大腰圆的亲戚开始在村里频繁走动,眼神阴鸷。
中午时分,久未露面的大壮突然带着几个人堵在我家院门口,语气却不像之前那么嚣张,反而带着一种试探:“德贵,听说你找了个能人,挖出宝贝了?都是乡里乡亲,有啥好东西,拿出来大家见识见识呗?”
我强作镇定:“瞎说什么?我家被淹成这样,能有什么宝贝?就是请人看看地基损毁情况。”
大壮显然不信,嘿嘿笑了两声,眼神往我屋里瞟:“看看地基要晚上偷偷摸摸地看?德贵,别装了。有些东西,烫手,你一个人攥不住。”
这时,老村长拄着拐杖急匆匆赶来,呵散了大壮他们。他把我和刘铁刃拉进屋里,关上门,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焦急。
“德贵!你……你到底挖出什么来了?”老村长的声音都在发颤,“后山矿坑的事,是不是……是不是被翻出来了?”
我心中巨震,看向老村长:“您……您知道?”
老村长颓然坐下,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喃喃道:“造孽啊……真是造孽啊……那件事,是村里的禁忌,提不得啊……当年死了人,封了矿,上面下了封口令,谁提谁倒霉……那些埋下去的东西,据说……据说有毒啊……”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印证了笔记里的内容。当年的事故被极力掩盖,知情者寥寥,且大多故去或搬走。下游那片地,之所以便宜划给老蔫家父辈,也有封口和让他们就近“看守”的意思。几十年过去,知情人更少,但历任村长口耳相传,都知道那里是绝不能动的禁区。
“你修渠,我就担心……担心动了地气,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老村长抓着我的手,“没想到你真把这阎王殿捅穿了!德贵,听我一句,赶紧把东西还回去,让这位兄弟走,这事到此为止!否则,要出大乱子的!”
“还回去?”我看着他,“然后呢?下次暴雨再来怎么办?那封堵要是真破了,流出来的东西,井水、田地、河流……全村人都跑不了!”
“那也不能说!”老村长激动起来,“说出来,全村都得完!地毁了,水毒了,这村子就没了!大家怎么办?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我沉默了。老村长的顾虑是现实的恐慌。真相有时比灾难更可怕。
就在这时,刘铁刃突然开口,声音冰冷:“恐怕,已经由不得你们选择了。”他指向窗外。
只见几辆陌生的黑色轿车,正卷着尘土,疾驰而来,停在了村口。车上下来几个穿着制服和便装的人,神色严肃,径直朝着老村长家走来。
秘密就像堤坝上的裂缝,一旦出现,就无法阻止洪水的到来。
第七章:风暴中心
那群陌生人很快就被带到了我家。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出示的证件显示是市里环保局监察支队的。另外几个便装的人,眼神锐利,气场强大,虽然没有亮明身份,但感觉来头更大。
“我们接到实名举报,”环保局的人开门见山,目光扫过我和老村长,最后落在刘铁刃身上,“说你们村下游可能存在历史遗留工业污染隐患,近期因暴雨和工程活动有暴露风险。请配合我们调查。”
实名举报?是谁?老蔫家?他们想抢先一步,把水搅浑,把自己摘出去?还是村里其他知情人感到了恐惧,抢先报告?
老村长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我心脏狂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刘铁刃则面无表情地站在阴影里,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调查组要求立即查看水渠下游、河道接口以及老蔫家院墙附近区域。老蔫家闻讯,全家老小哭天抢地地跑出来阻拦,说我们欺负人,要挖他们家祖宅,破坏风水。
但调查组态度强硬,尤其是那几个便衣,手段雷厉风行,很快控制了场面,设置了警戒线。专业的仪器被搬了下来,开始对土壤、水体进行初步探测。
村民们远远围观的,议论纷纷,恐慌开始蔓延。“污染?”“啥毒东西?”“怪不得下游庄稼长不好!”“是不是要逃难了?”
初步探测结果很快出来,一个技术人员向带队者汇报:“下游区域土壤重金属指标异常偏高,地下水成分复杂,确有疑似污染物迁移迹象。墙体附近区域信号尤其强烈。”
带队者的脸色瞬间凝重无比。他狠狠瞪了老村长和我一眼:“问题严重!立刻上报!请求支援,进行全面勘探和风险评估!封锁相关区域,禁止人员靠近,必要时启动疏散预案!”
命令一下,整个村子炸开了锅。恐慌像瘟疫一样扩散。有人开始回家收拾东西,有人大声咒骂,不知道在骂谁。
老蔫家人面如死灰,瘫倒在地。大壮等人则远远躲开,不敢再吭声。
调查组的人开始详细询问每一个可能知情人。我和老村长、刘铁刃被分开问话。面对压力,老村长精神几乎崩溃,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关于老矿坑的禁忌传说。
当我被问及如何发现异常时,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拿出了那个铁盒和里面的地图、笔记。调查组的人如获至宝,仔细查看后,脸色更加难看。
我知道,天,真的要塌了。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控制,向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这时,刘铁刃走了过来。调查组似乎对他的身份有所察觉,但没有深究,只是警告他暂时不要离开村子。
“你的目的达到了。”刘铁刃看着我,语气依旧平淡,“真相大白了。虽然方式和你想的不一样。”
我看着乱成一团的村庄,看着人们脸上的恐惧和愤怒,心里五味杂陈。我讨回了公道,却可能毁掉了整个村庄的安宁。是对,是错?
突然,下游监测点传来惊呼!一台钻探设备在打孔取样时,似乎触碰到了什么脆弱的结构,地下传来诡异的汩汩声,紧接着,一股带着强烈刺鼻气味的、颜色诡异的浑浊液体,从钻孔和旁边松动的土壤缝隙中猛地涌了出来!
“泄漏了!快撤!封锁现场!”专家嘶声大吼!
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那喷涌出的毒水,像恶魔的触手,开始迅速污染周围的土地和水源!
危机,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第八章:绝望与挣扎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村庄上空,取代了之前的嘈杂和议论,带来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恐惧。穿着防护服的人员冲上前,试图用沙袋和特种吸附材料围堵那喷涌的毒水,但效果甚微。
那汩汩涌出的暗色液体,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刺鼻气味,所到之处,土壤迅速变色,附近的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它像有生命一样,沿着低洼处肆意流淌,威胁着附近的水源和农田。
“扩散太快了!拦截不住!”
“需要大型设备!需要专业队伍!”
“疏散!立刻组织下游村民向上风方向撤离!”
命令在声嘶力竭地喊叫中传达。村干部和赶来的乡干部们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开始组织疏散。哭喊声、叫骂声、催促声混杂在一起,场面极度混乱。
村民们拖家带口,惊慌失措地向村后高地奔跑。有人摔倒了,包裹散落一地,也顾不上捡。孩子们吓得大哭。老人们回头望着祖祖辈辈居住的家园,老泪纵横。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那喷涌的毒液,仿佛是我内心愤怒和委屈的具象化,它挣脱了束缚,正在毁灭一切。
是我吗?这一切是我造成的吗?如果我没有雇刘铁刃去挖,如果我没有修那条水渠,如果我能忍下那口气……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老村长被人搀扶着经过,他看到我,眼神复杂至极,有怨恨,有恐惧,也有一丝无奈的悲凉。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被人拉走了。
大壮跑过我身边时,狠狠推了我一把,吼道:“刘德贵!你个灾星!你满意了?!全村都被你害了!”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来。
我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是啊,在他们眼里,我就是灾星。我的善意修渠引来灾难,我的报复性挖掘引来了更大的毁灭。
刘铁刃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扶住了我。他的手上沾了些泥污,眼神却依旧冷静得可怕。“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他声音低沉,“堵上它,或者,离开。”
对!堵上它!我必须做点什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村子被毁掉!
我挣脱他,冲向那些正在奋力堵漏的人员。“我知道下面可能的结构!我有地图!让我帮忙!”我喊道。
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负责人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旧地图,一把抢过去,和现场情况快速对比。
“这里!当年封堵的薄弱点可能就在这里!”我指着地图上一处标记,又指向泄漏点旁边一处地面,“从侧面打加固桩,灌注快速凝固剂,可能能暂时压住!”
负责人犹豫了几秒,但看着不断扩大的污染区,咬了咬牙:“死马当活马医!试试!需要人手!”
我立刻脱掉外衣,抢过一把铁锹,和那些专业人员一起,疯狂地挖掘导流沟,搬运沙袋和材料。汗水、泥水、还有那毒液溅起的肮脏水珠混在一起,我也浑然不顾。
刘铁刃也加入了进来,他力气极大,动作迅猛,效率极高。我们俩像疯子一样劳作着,仿佛要用这肉体的疲惫来抵消内心的煎熬。
越来越多的青壮年村民被组织起来参与抢险。起初他们看我的眼神依旧带着恨意,但看到我拼命的样子,看到我和刘铁刃始终冲在最前面,那恨意慢慢变成了复杂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大型工程机械和更多的专业救援队伍终于赶到现场。高压灌注车开始向着泄漏点周围地层注入特制的凝封材料。
涌流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在一声沉闷的巨响后,那罪恶的泉眼终于被暂时堵住了。
现场一片狼藉,恶臭弥漫。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地,身上沾满了污秽。
泄漏被暂时控制住了,但被污染的土地和水源,如同一块巨大的伤疤,横亘在村庄面前,触目惊心。
第九章:疮痍之后
后续的处理工作是漫长而艰难的。专业的环保公司进驻,开始对受污染区域进行大规模的清理和修复。下游部分房屋被判定为不宜居住,村民被临时安置。
老矿坑的历史遗留问题被彻底翻出,成立了专项调查组。当年的责任人大多已不在人世,但其后续影响和瞒报问题被严肃追责。
老蔫家因涉嫌人为破坏河道、掩盖重大隐患(他们承认雨夜用挖掘机粗略扒土加剧堵塞,企图将水逼回我家方向,制造我修渠全错的假象,保护自家秘密)而面临法律制裁。
全村进行了全面的环境与健康评估,并建立了长期监测机制。上面拨下了专款用于治理和补偿。
村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场暴雨,那条水渠,那个铁盒,像一把无情的手术刀,剖开了平静表象下的脓疮,留下了深刻的伤疤和难以磨灭的记忆。
村民对我的态度依旧复杂。有人感谢我歪打正着,挖出了这颗定时炸弹,避免了未来更大的灾难。有人依旧怨恨我,认为是我揭开了盖子,带来了这场无妄之灾。更多的人,是沉默和疏远。
我家的损失得到了部分补偿,但心里的裂痕却难以弥补。
刘铁刃在事情暂告段落后,拿着我支付的报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就像他从未来过。
我站在曾经被污水淹没、如今已清理干净的院子里,看着远处正在施工的环保工程,心情沉重而平静。
我卖掉了村里大部分无法耕种的土地,用补偿款和积蓄,在政府的安置帮助下,在远离下游污染区的地方,重新盖了一所小房子。
我依旧住在村里,但不再是以前那个一门心思要“做好事”的刘德贵了。我变得沉默了很多,但也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