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群后退,他们前行。目的地只有一个:第一现场。
那里,是新闻的源头。
脚步抵达之处,即是真相诞生之地——这正是众多“驻站”记者的日常。
他们长年扎根于城镇乡野、奔走于田间地头;他们名声不显于聚光灯下,身影常隐于文字之后。
他们是媒体单位延伸的“触角”,是新闻战线的坚实底座。
漫天风雪中,红网张家界站张潘(左)在记录电力员工的工作场景。
今天,是第26个记者节,我们特别致敬这群始终“在站”、离现场最近的人。
观潮君对话红网14位驻站记者,一起来听听他们的故事。
观潮君:今天是记者节,请讲讲你最难忘的一次采访经历。
红网湘潭站记者刘放明:
睡了不到三小时,一大早我们便驱车奔赴决堤现场。决口处,洪水仍向村庄流去。
我们登上了安化蓝天救援队的冲锋艇,放眼望去,只见昔日生机勃勃的村庄,此时已是一片泽国。
2024年7月,在湘潭市湘潭县易俗河镇,救援艇不断将被困群众转移到安全处。
我在洪水中,拍下了很多现场救援的镜头。
灾情发生后,我先后10多次赶赴涓水流域,采访报道救灾进展。
8月7日立秋,这是种植晚稻的最后期限,我来到三湘村,报道种粮大户夏宇无偿为这里提供秧苗和插秧机的感人故事。
后来,我多次来报道受灾农户恢复生产、盖新房的场景。
渐渐的,稻谷飘香,田野金黄,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一幅新农村的画卷又跃入眼帘。
作为一名记者,我目睹了汹涌的洪水,也见证了村民重建家园后的笑脸。或许,这就是一线记者的使命。
红网益阳站记者姚宇超:
2020年7月的一天,我接到任务,前往宁乡沩山采访。那里地处深山,青壮年大多外出务工,留下不少留守儿童。
当地一所乡村学校办了茶艺班,丰富留守儿童的生活。
驱车行驶3个小时,走过蜿蜒的山路,我来到这所学校。孩子们眼神充满好奇,衣着朴素,也很拘谨。
当她们换上茶艺服,站到茶桌前时,拘谨瞬间转为专注与自信——我举起相机,觉得这画面比想象中动人多了。
2020年,宁乡沩山乡九年制学校的茶艺班共有27名学生,其中24名是留守儿童。
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是一个叫陈丹的小姑娘,爸爸在外打工,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她放学回家要先喂猪、做饭,周末还跟着爷爷去采茶补贴家用。
她很开朗乐观,唱歌尤其好听。
我们鼓励她现场唱一首,她大大方方地唱了一首思念妈妈的歌:
“牵着你的手,风雨不害怕。听着你的歌,梦里开鲜花。妈妈格桑拉,妈妈格桑拉。我在您的眼里,永远长不大……”
我突然明白,对于城里的孩子来说,茶艺课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山里的留守儿童来说,一节茶艺课、一次唱歌的机会,都是一扇打开世界的窗户,帮助他们拾起自信的底气。
现在,我电脑里还存着当时拍的照片,偶尔翻出来看,心里还是会像当时那样,被这群纯真的孩子所打动。
红网张家界站记者张潘:
在翼装飞行世界锦标赛的赛场,红网张家界记者张潘于悬崖峭壁边缘全神贯注地拍摄。
在张家界天门山翼装飞行世界锦标赛起跳台攥紧相机的那一刻,我心里是恐慌的——1458米的海拔,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我因恐高和期待而微微发颤。
“镜头不能抖,这是给读者的现场‘门票’”,在拍摄位置,我默念着。
随着报时器传出“起跳”的声音,选手纵身跃出。就在这一瞬间,我所有的恐高感突然消失了。
取景框里,选手的身体在空中骤然舒展,蓝白相间的翼装衣袂,在晨雾中划出一道精准得近乎苛刻的弧线。
比赛结束时,翻看相机里的照片,最打动人的不是翼装飞行瞬间的惊险,而是选手核对数据时专注的侧脸,和我取景框里那道从未抖过的轨迹。
我明白,采访最珍贵的收获,不是拍到了震撼的画面,而是看清了极限背后的真相——真正的勇者,是用千次万次的专业“打磨”,去敬畏每一次飞行。
像我们记者,要用寸步不移的坚守,去还原每一个真相。
红网湘西站记者张艺凡:
从凌晨5点到太阳升起,红网湘西站记者张艺凡蹲守在芙蓉镇酉水大桥隧道出口,拍摄穿过峡谷云端的最美高铁。
在开通前14天的蹲点中,我记录了这条“云端之路”背后的“快与慢”。
为了拍好高铁穿越云雾缭绕桥隧的镜头,我们在芙蓉镇酉水大桥隧道出口蹲守了两天。
每辆临时车穿过大桥只要4.14秒钟,为了把握好这4.14秒,我们提前架好两台摄像机,还有两台无人机在上空。
从凌晨5点蹲到中午12点,我们终于在上百组素材中,选出了能完美展示高铁飞驰在“云端”张吉怀的画面。
最难忘的是,在芙蓉镇站拍站房细节时,遇到了木工师傅向国安。他正用刻刀为吊脚楼式站房雕花,刀痕里藏着湘西手艺人一生的习惯。“高铁跑得快,但我们湘西的根,不能快得没影。”他说。
为了让站房既现代又保留土家韵味,他带着徒弟改了17版图纸,手指上的茧比刻刀还硬。
通车前夜,不少当地居民满怀期待地朝着高铁站的方向走去。芙蓉镇民宿老板瞿章勋带着家人和员工,坐满四辆车,只为提前感受这一刻的氛围。
这种“快”与“慢”的哲学,值得我们记者学习。
红网常德站白玲川:
2023年6月,在安乡县华腾稻虾种养专业合作社养殖基地,红网常德站记者白玲川(右)采访合作社负责人了解稻虾养殖情况。
10月31日,随着神舟二十一号飞船成功发射,湖南常德籍航天员张陆再次出征太空。
才踏入校门,教室里的学生看到他,就在教学楼里高声欢呼。
根据活动安排,张陆先与领导见面,再与学生们见面。
让现场人员没想到的是,张陆了解流程后立即说:“学生优先。”
这个细节让我印象很深刻。它打破了惯性思维,让我看到了航天员眼里不仅有遥远的宇宙,也有眼前这些正在长大的梦想。
【从“纸间”到“指尖”的转型】
观潮君:从业以来,你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红网娄底站记者李响炮:
红网娄底站记者李响炮。
我在获取线索后,连夜采访,于次日凌晨1点33分率先发布独家报道《娄底发生一起命案 一护士冒险施救被捅女子》。
报道中,我以“棉花糖”这一网名,指代那位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护士。次日清晨,全城都在传播“棉花糖”救人的事迹。
救人护士后来被评为“湖南好人”,获评“最美护士”等荣誉。
这也让我感受到,在面对突发事件时,记者对新闻点的选择与叙事角度,不仅影响报道的传播效果,更关乎社会舆论的走向。
红网长沙站记者赵翼鹏:
红网长沙站记者赵翼鹏(左)在采访中。
作为文字记者,或许我应该多拿出文稿代表作,但在当下,我更愿意将两个视频作品当作我的代表作。
第一个作品,是我在刚入行时,有一天收到线索,公安将在夜间会开展清查活动。我立刻赶往现场,凭着一股冲劲,跟随队伍一直到清查活动结束。
在总部同事的助力下,我们的“网红长沙”账号一天内涨粉近40万。
第二个作品是在长沙打造全球研发中心城市、支持创新创业的背景下,我选择聚焦“大学城”中的大学生。
从提出创意后的“从零开始”,到后来选角、文案、脚本、导演等各方面的全程参与,我不断从各个环节中学习摸索,直到最后整个策划推出。
这个专题最终收获了远超预期的积极反响。而它从无到有的过程,也让我对内容创作和城市叙事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红网岳阳站记者陈砂:
今年,我完成了从“纸间”到“指尖”的转型。
我依然是一名扎根一线的文字记者,但更多了一份全新的突破——从驻点编辑成长为分站新媒体工作室负责人,把笔墨与镜头更深地扎进乡村的泥土之中。
今年8月,红网岳阳站全新栏目《乡行“曼”记》正式开栏。作为主创人员之一,我全程参与栏目前期踩点、采访拍摄、视频剪辑与文稿撰写,在这场与乡村的深度对话中,一次次贴近这片土地的温热脉搏。
坐在农家院里听老人讲退捕上岸的新生活,与乡镇干部在洞庭湖畔探讨产业规划,感受乡村医生从沃野中生长出的温暖诗意,倾听村民在堂屋里细数乡村变迁……这些深入一线采访的瞬间,让我对“省媒触角向下”有了更深切的理解。
《乡行“曼”记》首期采访圆满收官,报道团队在洞庭湖畔的钱粮湖镇六门闸社区生态渔村留影。
这也让我更加明白,只有俯下身、沉下心,才能真正讲好属于这个时代的乡村故事。
红网邵阳站记者谭卫丰:
2018年,我组织策划、设计、推出融媒体产品《H5|拉一拉,擦一擦,娄底四十年惊艳了谁的岁月》。这件作品不仅获得了娄底新闻奖一等奖,更是一次成功的突破。
它让我跳出了传统文字报道的模式,首次尝试主导融媒体作品创作。我们以“拉一拉”的互动,让读者亲手“擦亮”娄底四十年变迁的画卷。
这种跨越时空的视觉效果,是文字难以实现的。
作品发布后迅速刷屏,许多老娄底人留言说“看湿了眼眶”。它让我深深理解到,在技术持续迭代中,打动人心的永远是内容与形式的有机结合。
红网益阳站记者姚宇超:
红网益阳站记者姚宇超。
我是河南人,2019年从洛阳来到长沙。
原以为凭着6年的记者经验,应对采访不在话下,但没想到,第一个给我“下马威”的,是地道的长沙话。
有一次,我到宁乡市的乡镇采访屋场夜话,村干部很贴心,尽量用“湘普”跟我交流。
可活动一开场,村民们畅所欲言,语速像连珠炮,我的大脑完全跟不上节奏,只能全程录音。
回去后整理录音更是煎熬,有时一句话要听五六遍。无奈只好请宁乡籍老公当“翻译”,折腾了一晚上才把稿子写好。
为了不拖工作后腿,我索性把每一次采访都当成“长沙话实战培训”。现在的我,无论在长沙还是在益阳,面对方言的采访交流,都可以应对自如了。
我也从一个最初“格格不入”的外地姑娘,变成了能在这里扎根的新闻人。
【像是能文能武的“大总管”】
观潮君:在你看来,作为驻站记者,与总部记者最大的不同是什么?有什么样的酸甜苦辣?
红网怀化站记者雷文霞:
红网怀化站记者雷文霞。
驻站记者的工作状态,更像是一位身兼数职、能文能武的“地方大总管”。
在怀化这样的多山地区,在颠簸的山路上、泥泞的田间地头采访,对身心都是一种考验。
当报道接地气,比如说推动解决了一个实际问题,那种被当地人所认可和信任的感觉,是最大的甜蜜。
红网郴州站记者何雨杏:
我曾在一个突发事件现场,用手机现场编辑短视频,左肩背着单反相机随时准备拍摄,背包里的电脑正待命敲写快讯。
这种“多线程作战”,在我们这儿是常态。
作为驻站记者,一天之内,角色可能要变换几次。
上午可能是文字记者,同时兼职摄影记者和视频记者;下午,就是后期剪辑;晚上,还要转型美工设计。
网上有个说法,“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我深深体会到了其中的酸甜苦辣。
在分站,没有“这不是我负责”的说法。当新闻发生,你就是第一个、也可能是全程都要响应它的人。
红网永州站记者王杨:
第三届永州·蓝山国际皮具箱包博览会新闻发布会在长沙举行,红网永州站记者王杨进行提问。
在我看来,驻站记者是一种“孤独又丰盛”的职业。
每次大型活动,驻站记者一个人要干多个人的活。有时新闻现场还没信号、吃不好、睡不稳,有时候会觉得很“苦”。
“甜”在于被看见的喜悦,当看到自己的报道被网友点赞转发、登上热搜,那种骄傲是真切的。
“酸”在于离别的不舍。每次离开采访现场,看着那些人、那些村庄,心里总会留下些牵挂。
身在一线、脚踩泥土,这是驻站记者最大的不同——离现场最近,也离新闻最近。
【“本领恐慌一直存在”】
观潮君:AI时代来临,你是否有本领恐慌?
红网衡阳站记者王新凤:
红网衡阳站记者王新凤。
坦白说,本领恐慌一直存在,但它更像是一位督促我前行的诤友。
在这个技术迭代以月为单位计算的时代,没有人能够高枕无忧。
但我逐渐意识到,与其被动焦虑,不如主动拥抱。
我的方法是,坚守记者的功底,以开放姿态学习新技术。
前几年,我开始系统学习短视频拍摄与剪辑,今年尝试运用AI技术辅助创作,这个过程就像给自己装上了新翅膀。
如今,我把自己定位为“传统与创新的摆渡人”。在这个变革的时代,记者职业的内核从未改变,变的只是手中的工具。
红网株洲站记者颜洪:
作为一名记者,我没有“本领恐慌”,但却有“使命焦灼”。
在这瞬息万变的图景中,要实现“从从容容、游刃有余”,避免“匆匆忙忙、连滚带爬”,唯有学习。
2023年,我开始学习AI技术,尝试进行AI视频、AI主播等制作,开设了以AI主播为特色的健康科普专题,也结合AI音乐做了文旅推介视频。
这些尝试虽只是开始,却让我真切地触摸到时代的脉搏。
技术精于“复现”,记者贵在“抵达”——抵达事实的内核,抵达人心的深处。只有走出舒适区,找准方向,才能做好一名记录时代的追梦者。
红网怀化站记者雷文霞:
现在,AI转眼就能写出一篇事件通报,又能文生图,甚至图生视频……对我们记者而言,这无疑是实实在在的冲击。
但我得说,这份恐慌并不是害怕,而是推动我往前走的动力。
没错,AI能够抓取和分析全网的信息,但它没法代替我在怀化乡镇里和村民围着火炉聊到深夜所积累下的那份信任,也没法复刻我与某位专家一对一交流时得来的独家观点。
说到底,我们靠人与人的连接、靠脚力跑出来的内容,依然是不可替代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