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虞蹲在土坡上,指尖捏着块尖石头在沙地上画着示意图:“弹弓要这么握,手腕得绷住劲。”
七八个毛茸茸的脑袋挤成一团,泽儿鼻尖蹭上她袖口的补丁,眼里满是求知欲。
“虞姐姐,俺试试!”张小子忍不住抢过木弹弓,却没用对方向,皮筋“啪”地弹到下巴,疼得龇牙咧嘴。
孩子们哄笑起来,翠花婶子举着锅铲从火堆边探身骂:“小兔崽子轻点霍霍!这弹弓皮可是拆了俺裤腰带改的!”
程知拎着竹筒挨个分水,走到阿菊跟前多倒半指深:“多喝两口,明儿个早上还得拾柴火。”
阿菊捧着竹筒没动弹,眼睛直勾勾盯着岩下沙地缝里钻出的嫩芽。
“程婶子!”阿菊突然揪住她衣角,枯黄指尖戳着那点绿,惊喜地忍不住要提高音量又硬生生压制下来,“这是灰灰菜!”
王婶子一直在观察着李虞一家这边,耳朵更是灵敏,饿狼似的盯着那指甲盖大的野菜。
攥着镰刀就要扑过来,被程知横着扁担拦住,横眉一竖:“这是我们家先发现的,婶自个儿再去找找吧。”
说罢又对着阿菊道,“根还留着!掐尖儿!”
“你唔唔唔……”王婶子她男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人拉了回去,讨好地冲程知笑了笑。
“程娘子见笑了,见笑了。”
王婶子用胳膊肘狠狠捅了男人一下,才挣脱出来,“你做什么!老娘要饿死了!”
“啪!”
惹了不少人看过来,各异的神色交织。
“你作死别带着我和儿子!”王叔不像张老三是个妻管严,他咬着牙,压低了声音,“你还当程娘子是先前?今日白日里你还没看明白?如今可是连里正都不敢惹的!”
王婶子捂着脸,又委屈又憋屈,气哼一声。
程知又睨了两人一眼,不再去看。
她蹲下来扒开沙土,一窝灰灰菜挤在石头缝里,叶片上还凝着露水。
她掐了片嫩芽塞嘴里嚼,苦涩里泛着甜腥,眼睛亮了:“是能吃的!阿菊真厉害!”
阿菊红了脸,也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用手扒着沙土。
“娘,我也来帮忙!”李虞打发走几个小鬼,也挤了过来。
她看了看沙缝里的小菜,又四处环顾一圈。
她忽然眨了眨眼,“娘,咱们这块有,那是不是这石洞其他地方也有?”
程知顿住,思考间翠花探过来脑袋,脸上洋溢着高兴的神色,手里握着一把一模一样的嫩菜。
“有,有,方才俺看阿菊找见了灰灰菜,便也让老三去找找,还真找着了!就在他屁股后面那边,不多,但够一顿嘞!”
李虞收到程知的目光示意,起身朝里正走去。
等李虞回来时,人群炸了锅。
妇人解下头巾铺在地上,汉子们抡起锄头刨沙土。小孩子趴在地上吹开浮沙,忽然尖叫:“这儿还有!”
灰灰菜被摘完,李虞闲着没事干,索性爬上石头瞭望。
远处已经逐渐入夜的灰蒙蒙的天际线突然翻起黄浪,她眯起眼细看,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娘,那是什么?”
翠花婶下意识抬头看去,正在摘菜的手顿住,“沙暴!沙暴来了!”
大家伙也不低头找菜了,抬起脸,满目骇然。
“别愣着,扯布蒙头!抱娃的贴紧石壁!”里正吼得嗓子劈了叉。
李恽一把拽过程知往山坳里塞,阿菊抄起竹筐倒扣在自个头上,又弓着背护住李虞的腰。
黄沙像烧红的铁片子刮过来,李虞感觉有只手在撕她头皮。
翠花婶子的锅盖被卷上天,张老三扑过去捞,让风掀了个跟头。
程知死死攥住翠花婶家的驴车缰绳,粗麻绳勒进掌心渗出血珠子。
沙粒子打得人脸生疼,李虞眯缝着眼摸到块凸起的岩石,突然扯嗓子喊:“小孩子来这儿!石窝子能躲人!”
几个半大孩子连滚带爬钻进来,泽儿怀里还搂着那筐灰灰菜。
沙暴嚎了半炷香才歇,众人抖落着满身黄沙冒头。
翠花婶子拍打着空锅哭骂:“天杀的!俺省着的糙米全刮跑了!”
程知安慰道,“没事,翠花姐,人都没事就好了,食物日后咱们还能再找。”
几个孩子纷纷扑到家里人怀里,哇哇大哭。
都是第一次遇着沙尘暴,模糊看到漫天风暴,小些的树都在天上飞,吓得魂不附体。
李虞的脸色也极其苍白,靠在阿菊怀里还没有缓过神来。
她出生在南方,大学也在南方,从未想象过沙尘暴能如此之恐怖。
“这里有水!”一道声音打破了惊慌的僵局。
王婶子男人挥着铁锹嚎,他的鞋子上踩了一脚湿土,是方才躲沙尘暴不小心踩到的。
锄头扒开那处沙堆,潮湿的泥土泛着深褐色。
里正拄着拐杖走来,用手刨了几下,指甲缝里嵌满泥,点了点头:“是湿土!底下肯定有暗河!”
来不及哭被吹走的吃食,渴了几日的众人顿时欢呼,一窝蜂围了上前。
男人们抡起家伙开挖,妇人用手移开土。
王婶子在旁边气得跳脚,又只能咬着牙挤进去挖水。
嘴里一直嘟嘟囔囔嚷道:“这是俺男人发现的!给俺多留点!”
李恽看了眼那边的拥挤,对着母女俩摇了摇头。
李虞挠了挠程知手心,偷偷耳语,妈妈,你闺女空间里可有不少水呢!
一家三口想着也是,不如休息。
倒是旁边的张老三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道,“若是有水,应当不止那一块地方,我们顺着在这里找找。”
翠花连忙捅了他一下,“胡说什么呢,这水哪儿是那么好运能找着的?”
张小子弱弱举手:“娘,我在书上也读到过。”
张小子在逃荒前也读过两年学,但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才回了家。
李虞瞧着翠花又竖眉了,连忙道:“婶,要不听叔的,反正咱们闲着也是闲着。”
她们家的水源有她一直偷偷补充不用担心,但看着张老三和张小子干得发裂的唇,就知道他们一家水源已经告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