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保群先生的作品,汉唐阳光的读者们一定不会感到陌生。从《扪虱谈鬼录》到《说魂儿》再到《鬼在江湖》,栾先生旁征博引,嬉笑怒骂,在带领读者探访中国古代幽冥世界的同时,揭览人世之百态,构筑起一部光怪陆离、引人入胜的“鬼事大百科”,也因此被誉为“将鬼魂当作正经学问研究的第一人”。
阴间有哪些景观?
“归煞”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死之后,魂灵归于何处?
倘若被冥界错抓,魂灵是否有机会再返躯壳重新做人?
门第、礼数、法制等还能束缚鬼魂吗?
为何常有魂灵借用别人的躯壳重生?
鬼是什么模样?鬼的声音是什么样的?鬼真的没有影子吗?
鬼有气吗?鬼要不要吃饭?鬼会不会死?鬼怕什么?
阴间为什么没有农民?鬼为何会来人间打工?
……
现在,我们推出了《扪虱谈鬼录》和《说魂儿》的精装版本,与去年十月出版的精装修订版《鬼在江湖》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精装三部曲”。本套丛书封面典雅,用纸精良,并收录著名书画家溥儒经典彩色“鬼画”,是阅读、收藏不可错过之佳品。
栾保群作品之“谈鬼三部曲”
《扪虱谈鬼录》(第三版)
栾保群 著
汉唐阳光 | 山西人民出版社
2023年7月第1版
定价:88.00元
活着的时候,我们可能看不穿滚滚红尘,死了,就一定能释然于人间的温情冷暖、名利欲望吗?由文字和故事筑就的鬼世界到底是何种景象?冥界的生死薄籍由谁掌管,鬼的户口如何解决……鬼的世界,依然是人的世界。
《说魂儿》(第三版)
栾保群 著
汉唐阳光 | 山西人民出版社
2023年7月第1版
定价:88.00元
活着与死去,这是对立的,但有没有一个不死不活的境界呢?活着是人,死去为鬼,但有没有一个不人不鬼的状态呢?长期稳定的肯定没有,短暂一时的则无处不在,诸如昏迷、发疯、出神、丢魂,等等。魂灵离壳之后,躺在哪里的是不死不活的躯体,飘游在外的是若阴若阳的游魂。形神相离,但也没有断绝联系,只要有了适当的条件,它们还会合而为一。这些都是我们想谈的魂灵。
《鬼在江湖》(修订版)
栾保群 著
汉唐阳光 | 山西人民出版社
2022年10月第1版
定价:78.00元
从鬼的容貌、形体、声音、衣服,到鬼怕什么、鬼的打工史、阴间为什么不能有农民,从古典笔记中的“鬼故事”,到民间传说中的“鬼知识”,作者旁征博引,典故信手拈来,文风生动幽默,往往由鬼及人,又常常笔锋一转,谈及今人今事,巧妙地借古讽今,读来辛辣有趣。
作者简介
读过中文,聊识之无,改学历史,粗知汉魏。本职冬烘先生,忝充出版编辑。为人做嫁之余,尚有边角废料,垂老投闲,补缀成衲,虽捉襟而见肘,却宁短而不斜。无虱可扪,有鬼可谈,凑成一编,共庆升平。
名家推荐
栾保群的文笔,风趣幽默,洒脱漂亮,在我的阅读过程中,几乎每一页,都有会心一笑的地方。
——著名学者段学俭
我一口气读完,对作者梳理中国笔记小说中关于鬼魂材料的功夫,还是深深佩服,生怕这是末一篇,惟愿他不断写下去。
作者博闻强识,对于古书中的各种鬼故事颇有研究,典故信手拈来,很令人佩服,虽然这鬼的知识看起来毫无用处,但无用之用,未尝不是最有用的呢?这看似禅理的话,其实毫无深意,不过是对作者的佩服和感谢,让我得以一窥古代中国的鬼事。虽则说的是故鬼,作者笔锋一转,也常带到今事,读起来辛辣有趣,并非学究文章。
——独立书评人、自由作家魏小河
精彩书摘
人死之后,灵魂去了哪里
唐代陈劭《通幽记》中有一故事,说的是清河县尉房陟之妻郑氏的事。当时村中有一老妪去拜访某寺禅师,途经一片荒野,只见一白衣美妇人行于榛莽之间,哭得很是哀痛,渐渐走至一小丘,她便开始绕着荒丘哭,然后蹲下来,好像在那里鼓捣着什么。老妪感到奇怪,想近前询问,及至快走到时,那妇人就立起来,向远处躲去;老妪只好扭头离去,可是回头一看,妇人又回到老地方了。如此数度,老妪猜测所见可能不是生人,便赶紧离开了。过了一个多月,房陟妻郑氏暴病而亡,灵柩就葬在那个荒丘上。而她死时的容貌衣服,正如老妪所见的一模一样。
郑氏既是暴卒,那就不是久病缠绵了,但她的生魂竟在她尚未患病之时就脱离了躯壳。而且这魂灵已经预知到自己的死亡和埋葬之处,提前到那里凭吊自己了。可怪的是,魂灵的这种认知却又不为郑氏本人所知晓,完全是生魂的独立行为,甚至连梦境也不让郑氏入的。
这种观念在唐代好像很正常。比《通幽记》更早的唐初人郎馀令撰《冥报拾遗》“裴则子”条,言此子为阎罗王所拘,于地狱中见镬汤煮人,而镬汤前烧火老母正是本村之人。但老母此时还活在世上,等裴则之子还魂之后数日方死。张《朝野佥载》,说武则天时代,地官郎中周子恭暴亡,到了阴间,被领入一大殿,而“大帝于殿上坐,裴子仪侍立”。大帝就是则天皇帝的老公、已经故去的唐高宗李治,而裴子仪则是现任的并州判官。高宗说:“我要的是许子儒,怎么把周子恭叫来了?快把他放回去!”这样周子恭就又还了阳。当时许子儒正任着天官侍郎,当天晚上就突然死去,显然是去大帝那里报到了。武则天听说此事,甚觉奇怪,就派人驰往并州,看裴子仪是不是早就死了。不想使者回来报告,说裴子仪活得正滋润着呢!当然,裴子仪以后还是要死的,但在他未死之前,其魂灵竟然提前到冥间伺候老主子了,那在并州任上还怎么“全魂全魄”地为人民服务啊!这恐怕就是用人有三魂七魄也不大好说通的,因为总不能说有几个魂就能伺候几个主子吧。
这与正统的魂气体魄观念发生很大的差异,但却为民间所认可,没人会怀疑这情节的可能性。而同类的故事在后代屡屡出现,却大多似是一种灾难或事故的预警。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李复言《续玄怪录》中的《辛公平上仙》了。这个传奇故事自陈寅恪首先注意到是对宫闱秘史的影射,后又经章士钊、卞孝萱的研究之后,真相大抵弄清,即影射着登基不足一年的唐顺宗不是病故而是被弑。故事很长而且曲折,迷离诡异,交给梅里美那样的大手笔,足够改写成一篇名作了。被弑的是宪宗还是顺宗,历史上的顺宗是不是被弑而死,与本题无关,此处只是指出,不管那故事影射着哪位倒霉皇帝,都是在皇帝驾崩数月之前,先在另一个空间,或者说是另一个“空间维度”里“预演”了弑君的血案,但这种阴谋弑君的事是不便于“彩排”的,所以这一弑杀的“预演”就是真实的“发生”。但在那里的皇帝被杀了,身处阳世的皇帝却还活着,而且根本不知道那个空间维度里自己扮演的角色。(对这一故事的具体情节介绍,我们放到后面《阴山道上勾魂忙》中再说。)
又五代时期孙光宪《北梦琐言》佚文卷三,记十国中的楚王马希声,在这个短命的昏暴之君死前,大将周达自南岳衡山归来,未到长沙,即“见江上云雾中拥执希声而去”。他虽然没见到什么鬼物现形,但知道那是楚王的魂灵被捉走了。但他“秘不敢言”,为什么呢?因为此时马希声还很健康地活着。可是到了晚上,据说只见“有物如黑幕突入空堂”,然后马希声就死了。马希声继位仅二年就暴死,正史中也没做任何交待,死因可疑,所以《北梦琐言》就记录了当时的传闻,其死状据说是倒于阶下,脑袋被重物砸个稀烂,似乎是为神物所殛,其实是暗示被人谋杀。这是死前约一日魂灵就已经先被勾去了。
同卷又记了比马希声晚几年的唐明宗世子秦王李从荣之死,其魂则是十多天前即已经逸出了。当时有位精于草书的和尚文英大师彦翛,往年在洛阳时很受秦王厚遇,后来他因故南迁至江陵,居于曾口寺。这一天,他恍惚见秦王率二十余骑来访。彦翛便问:“大王何以来此?”可是秦王并没有回答,然后倏忽之间就与从骑如烟般消失了。彦翛顿觉事出非常,便托人打听洛阳的消息,果然,秦王在几天后的内乱中被杀。
与李从荣事相类却更为离奇的,则有南宋初年张镇一事。事见《夷坚支志·甲集》卷四“张镇抚干”条。这张镇历代显宦,祖父张焘做到当朝宰相,父亲张埏曾官通州尹,现居于江西德兴老家,而他自己则在湖北安抚司做官。绍兴四年冬,张镇暴病而卒,死前没有任何征兆和预感,办公待客一切正常,但其实在十天前他的魂灵就已经离壳了。那天张镇派遣一名黥卒(就是《水浒传》里被骂做“贼配军”的那种人),让他带上一封书信和一个竹编方箱去德兴。这黥卒走到半途,就觉得肩上的东西重了起来,此后一天比一天重,压得他有些直不起腰了,便把它往地上狠狠一撂,骂道:“莫是里面盛着死人头,如何更担不起!”但长官的东西是不敢扔掉的,只好硬撑着背到了德兴。到了张家府上,黥卒把竹筐交给张镇之父张埏,当着面打开,里面却只有鹿脯而已,并无任何作怪之物。可是黥卒刚一出门,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空中有声道:“汝在路如何得骂我?”正是张镇的声音。黥卒嘴里连说着“小人不敢”,却又调头进府,直到张镇父母处,哭泣而言道:“死生定数,无所复恨。镇未有子,新妇难以守寡,毕丧后乞遣归其家……”却全是张镇的声音了。附魂于黥卒的张镇安排完身后之事,黥卒便仆倒在地,半天才苏醒过来。原来黥卒在湖北离开张镇的时候,张镇的魂灵已经附在那竹筐中了。这魂灵已经预知自己的死亡,他的离开自己的身体,附黥卒而返乡,是魂灵还是张镇“本人”的意志?这魂灵看完父母还回不回到自己的躯壳中?难道还要黥卒再把他背回去?这是无法查个究竟的。另外这魂灵不但有重量,而且与日俱增,也是很怪的。
最可怪的是人死一年之前,其魂已哀哭于所死之地,正应了苏东坡“未死神已泣”那句诗。宋代张师正《括异志》卷四“陆龙图”条记:宋神宗熙宁六年,成都城内,夜间巡逻的兵卒常“闻哭声呦呦然,凡数十处,就视之则无有”。到七年、八年大旱,饿殍盈路,接着又是瘟疫,死者十六七,以至秋麦无人收割。(这次“自然灾害”对当时的政局也颇有影响,大量灾民流入京师,让变法的拗相公大丢面子,不得已辞去了相位。)张师正认为这是“魄兆之先见”,魄兆即预兆,还是儒家《洪范》五行的老说法,等于什么也没说。
此类故事惨烈而令人骇怪的,则见于《狯园》卷十三“没头鬼”一条,言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夏月,吴门名士王穉登到无锡城中名画家谈志伊家做客,夜宴荷亭,留宿其家。是日炎热异常,不得眠熟。五更起,同秦氏诸郎纳凉于庭。忽闻街上呵路之声甚急,开门出看,似是官僚仪仗过街。他们悄悄于门隙偷窥,遥见引幢持戟,擎灯把火,执盖舁舆,前后卫从者百余人,由大街而出西门,全是无头鬼。独乘车人朱衣金帻,仪容端正,是有头者。诸人相顾骇然,急忙整棹回了苏州。到了明年,倭寇入侵,常州府全境残破,死于兵刃者大半。这是王穉登亲口对钱希言所讲,他认为所见的无头鬼群过街,就是次年倭乱之兆,也就是说,那些无头鬼就是第二年一部分被杀者的鬼魂。
郭则沄《洞灵续志》卷七所载与此相似而更为惨怖:庚子年(1900年)的北京城,从夏天开始,先闹义和团,然后是八国联军,前后死人无数。但早在那年春天就发生了怪异。那时正刮着沙尘暴,连日不停。有吏部官员王某乘马车到宣武门外友人家夜饮,直到四鼓才散。车快到菜市口时,遥见火光烛空,人声喧沸,好像前面有什么大集会似的。及至走近,忽然疾风怒起,车灯为风吹灭,驾车的马匹受惊嘶鸣,车夫则颠仆于地。王某从车帘的缝隙往外窥去,只见黑影幢幢,不计其数,如群乌上下,飞腾跳踯,怪状不一。最后一巨人身长丈余,掠车而过,群怪从之,向西行去,转眼之间,一切复归于寂静,而大风也停了。王某把车夫弄醒,驱车返家,途中车夫说起他的所见,在尘暴昏暝中飞跑的全是断脰洞躯、折手缺足的鬼物,所以吓得晕了过去。菜市口是杀人的刑场,那些“断脰洞躯、折手缺足”者就是数月后惨死的鬼魂吧。
这故事有些恐怖,但比这更吓人的还有。李庆辰《醉茶志怪》卷二“申某”一条,言燕地人申某在福建做幕友,一夜与衙中的三个好友玩叶子牌,局散之后,各归寝室。申某到自己的住房,见门紧闭着,屋内却是灯火煌煌。他甚感奇怪,就从窗户朝里看,只见一无首妇人,把脑袋放在书案上,两手正梳着头。申某吓得赶紧跑回打牌的地方,却见那三个牌友又在灯下打牌了。申某哆嗦着讲着方才所见,让他们随自己去看。那三人笑道:“这有什么可骇怪的,我们也都能做到。”说着三个人都双手捧颊,各摘其头,放在桌子上。申某这一吓,真是魂飞魄散,一口气跑出衙门院子,找个人家藏了起来。天明之后,有贼来袭,合署男女全部遇难,只有申某一个人躲过此劫。那三位朋友当然没有幸免,头天夜里他们本来已经回房睡了,那么在灯下打牌的又是谁呢?我想应该是他们提前现了鬼形的魂灵吧。
我们古人的幽冥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不仅在空间维度上不同,就是时间维度也存在着差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到这里就是小巫见大巫,只有现在的奇幻小说和影视差可与之相比,以后我们还要谈到:阴阳两界转瞬之间就可以折叠超越,阎王爷的森罗殿可以随时出现在任何地方;一世荣华不足以尽一梦,时间的颠倒错位更是随处可遇。所以像“未死魂先泣”这种脱离正常思维的故事从来就没有引起过人们的质疑,而且如果追溯其原始,可能早在晋代以前,甚至在汉代就有了雏形。干宝《搜神记》中记有秦始皇时长水县陷没为湖的传说。当时大水汹涌,直冲城墙。县主簿命衙役赶快报告县令,县令见了衙役大惊,问:“你怎么变成鱼了!”(这故事的另一个版本是,只有脑袋成了鱼头,人身却依然如旧,似更为合理。)衙役也惊道:“明府也变成鱼了!”此时城池尚未陷入湖中,人也还没有“化为鱼鳖”,但既化鱼形,也是死之前先现鬼兆了。
但在佛教传入之后,显然这一观念得到了新的发展。因为较此更为极端的一种故事类型是,人虽未死,可是他的魂灵已经在冥府里做鬼了。如唐初人唐临写的《冥报记》中,就说谢弘敞病死四日而苏,言其在冥府地狱所见,“凡诸亲属,有欲死者,三年前并于地下预见”。而牛肃《纪闻》中说的刘子贡游地狱的故事,“现身存者多为鬼”。更详细的情节没有说,但意思是明了的,即这些生人的魂灵在地狱里正为他的罪孽受着惩罚。
此种生人之魂在地狱受刑的故事,自唐代以来即成一类型,概括来说就是“阴刑阳受”。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某一恶人或做了什么亏心缺德事而不为人所察觉者,被阎王把魂拘走,打了五百铁杖,等他还阳时,屁股就开绽了。这一种受刑后还能还阳的留待谈到地狱时再详说,此处只说与本题有关的另一种“阴刑阳受”,就是这缺德人士的魂灵“常驻”于阴曹,冥府在那边给他施刑,他本人在阳世这边就将体现为受诸种恶痛,但他本人对冥界的事却是一无所知。后一种可以《聊斋》的《僧孽》一篇为代表。《聊斋》为诸位习见,兹不具述,只说这篇的前身本事,即唐代陈劭《通幽记》中的一个故事。
故事说皇甫恂为冥府误拘,理当立即放还,但他的叔母在冥间是个人物,不想让他宝山空回,便命一和尚引其参观地狱,揣其初意,也是寓教于乐吧。不想进了一座飞焰赫然的黑城,只见无数罪魂剥皮吮血,砍刺靡碎,叫呼怨痛,宛转其间,楚毒之声,掀天动地。忽北望又有一门,喷着炽焰烈火,则是更为惨酷的无间地狱之门。此时皇甫恂哪里还有一点儿领悟反思的心情,只是吓得想赶快离开。忽闻火中一人唤他的名字,却是一僧人坐于烧红的铁床之上,头上有大铁钉钉穿其脑,流血至地。再一细看,竟是皇甫恂的“门徒僧”胡辨(大户人家常有约定的僧尼道士做礼忏,平时互相往还,这些僧道被称为某施主的“门徒”)。惊问何以在此,胡辨道:“都是平时和您及别人一起饮酒食肉的结果,今日之事,后悔何及!”问:“何以相救?”僧曰:“写《光明经》一部,及于都市为造石幢,某方得作畜生耳。”皇甫恂悲而应诺。及返阳世,过了一月有余,忽然胡辨师自京城来了,没事儿人似的,皇甫恂大感惊异,但也不敢再请他喝酒了。这和尚不喝酒就心里不痛快,皇甫恂便把在冥中所见告诉了他,胡辨听罢哈哈一笑,当然不肯相信。不久胡辨就到信州去了,在那里脑袋上生了个大疔疮,很快就溃烂,没几天就死了。皇甫恂即按在冥间承诺的,在市中造了一个石经幢,幢刚造完,市中有猪生下六子,其一白色,自己走到幢下,环绕数日,疲困而死。这个刻着佛经的石幢把胡辨的魂灵从无间地狱中解救出来,但还是免不了入畜生一道。
但这种类似于张三花钱、李四结账的事太过于玄虚,所以更多的故事是,阴间为其魂施刑的同时,阳世这边就在叫唤着。此类故事最初多是以和尚为主角,大约也是和尚或佛教信徒编出来的,可见从那时以来,和尚不守戒律已经成了严重问题了。他们编此类故事时,只是要把报应之说极力现实化,兑现得越快越好。用冥簿记录善恶,还要等到死后才能算账,这种事谁有耐心久候,要只争朝夕,有什么过犯,最好当下就给你颜色看,现世报不如现时报、提前报。当然这也是出自儆戒的好意。但恐怕也是徒费心机,故事中的胡辨尚且不肯相信,故事之外的诸僧徒就会相信吗?而且一面宣教着普通和尚只要喝些“米汁”(酒之隐语)就要下无间地狱当羊肉串来烤,一面却又宣传高级和尚大鱼大肉随便吃,吃得越多就越能证明他是罗汉转世,这是不是也灵活得太随意了些。
至于把这故事推广到俗人阶层之后,性质就更有些不着调了。
南宋人写的《鬼董》卷三中“吴江民”一则,写苏州吴江县民某,因官司入冥,洗清之后,将要还阳,多见相识之邻里,有尚存于世却已经被羁押在冥狱中者。疑而叩诸吏,吏曰:“是未死,独一魂先絷此,他日寿尽,乃按罪耳。”及民还阳,两三年过去,那一魂押在阴间的恶棍仍豪狡如故。因为在冥狱只是关押而未受刑,所以这个恶徒在阳世也没什么病痛。在这故事里,好像只有寿尽后冥府才能按罪,按罪后方可入刑,算是中规中矩,没有乱来的。但大多数故事还是取“阴刑阳受”一路。《聊斋志异》中《梦狼》一篇,又贪又酷的恶官白甲的“魂灵”在冥间被力士“巨锤锤齿,齿零落堕地”,而在阳世的本人也是“门齿尽脱”,但却是“醉中坠马所折”。俞樾《右台仙馆笔记》卷五中写一个村中恶霸,别人见他的魂灵在冥府受板子时,其人即在病床上宛转呼号,冥府中用铁索穿他魂灵的鼻子,他在阳世即“忽鼻孔中喷出血二道,即时气绝”了。《洞灵续志》卷一记曾氏女游阴,于地狱中见其兄倒悬于壁,巨钉贯其胸,冥卒复鳞割之,血肉狼藉,惨不忍睹。曾女问:“我哥哥还没死,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冥中导者云:“冥王以人心狠诈藐法,故以冥罚移阳间行之。是虽未死,魂已在地狱矣。”原来其兄此时在阳世正患着肚疔,痛彻心腑,惟举足倒挂稍安,渐至四体溃烂,动如刀割,宛然如女所见。这些酷吏恶霸胡作非为,阳世的官府不但不管,甚至替他撑腰,阎王那里却有了报应,这听起来让人很是解气。依此类推,凡是那些达官贵人们贵体欠安之时,我们就可以想象这是他们在地狱里受刑,于是而畅呼“老天有眼”,还要买些酒精勾兑的散酒,“浮一大白”。
可是,这里也有个大嫌疑,——某官得了花柳病,冥府便说是他们割的鼻子,某绅有了脂肪肝,冥府便说是他们给他灌了大油,好像他们真是洞幽烛微、报施不爽似的,谁知道这是不是冥间的官老爷在贪天之功、虚报政绩呢!而让人更不可不三思的是:如果我们老百姓的“贱体欠安”呢?多灾多难、有病无钱的可大多是老百姓啊。或许编故事的大人先生正是让老百姓明白这一点,你在人世四处碰壁,这是你的魂灵正在油豆滑跌小地狱里滚爬呢,你打个喷嚏,这是你的魂灵正在寒冰小地狱罚站呢。所谓“欲知冥司刑,阳间受者是”,你还是好好“审视”自己的灵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