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7月,全面内战爆发,战争第一年,蒋军果然指哪打哪。
从关内打到关外,从中原打到华北,进展神速,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把共产党人占领的大中城市攻占了。
这时的国民党军,进攻不仅迅速而且效率极高,正如当时报道战事的新闻稿里一句惯用语句所形容的:
“势如破竹,节节胜利,国军获致赫赫战果!”这也许是在1947年初的报纸杂志上,最常见的一句话了。
1947年初的蒋介石,更显得潇洒、自信,风度不凡。他对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直言不讳地表示:“能够在六个月内粉碎共产党的军事力量。”
在1947年初,国民党军参谋总长陈诚也多次发表了类似乐观的看法。
在国民党军高级将领中,应该说,陈诚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
个人操守很好,有“四干将军”之称,即苦干、强干、硬干、快干。又一向以经济公开、人事公开、意见公开自许。
郭沫若在抗战时期听了一次陈诚的讲话后曾说过:“陈诚有的放矢、言之有物,确实是国民党中的干才。”
我们由此可以看出,陈诚在1947年初对军事形势的看法,并不是一时兴起信口开河,更不能说他是浅薄无知。
作为一名参谋总长,他的自信是建立在对自己和对方力量对比后,慎重得出的结论。
在1947年初,无论是蒋介石、陈诚,还是普通的国民党党员,都是值得兴奋的,他们也的确有兴奋的理由。
对他们来说,除了有些学生到处游行示威,给政府添点难堪,形势是一片大好,而不是小好。
在内战刚爆发时,共产党拥有面积为239.1万平方公里,人口达1.49亿的解放区。
但在国民党军大举进攻之下,解放区很快被占领了24.7万平方公里,这些失去的解放区控制人口达3040万。
从这个意义上说,蒋介石的确有理由感到兴高采烈。
胡宗南占领延安后,蒋介石更是欣喜若狂,称“这是大时代的开始。”
如果仅仅是以土地得失为考量,共产党无疑是处于下风,但战争并不单纯就是土地的得失。
所以毛泽东敢在国民党军把“首都”延安都端了的时候讲“胜利”,
并且还不是偶尔讲讲,而是天天讲,时时讲,坚定每个党员、每个解放区军民的胜利信心。
这是一种宣传手段,但也不仅仅是宣传手段,共产党人真的是这么想的,他们看得更远,胃口也丝毫不比蒋介石小。
他们的目标就是全中国的解放,要的不是一块土地,也不是一座城市,而是整个中国。
因此他们并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甚至许多城市都是共产党人不放一枪地主动撤出来的。
对毛泽东来说,他似乎对土地的失去并不是很在乎,必要时连革命圣地“延安”说丢就丢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这和蒋介石寸土必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旦城池失守,蒋介石都要拿守城将领是问。
“以歼灭敌军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可以允许放弃某些地方。”
这就是毛泽东和蒋介石的区别。但这也不是由蒋介石所能决定的。
政府军都有收复“失地”、保卫土地的重任。
而共产党人则没有这些包袱,所以更机动和灵活,也更容易“集中优势兵力”把国民党军一个个地蚕食掉。
从1946年6月下旬全面内战爆发算起,到1947年7月,国民党军被歼灭的正规军,折合约97.5个旅(师),292.5个团,78万人;
被歼灭的非正规军,折合约127个团又3个营,34万人。
总兵力由430万人下降到370余万人,被俘、被击毙的高级将领202名。
相反,战争一开始,共产党就立即着手在解放区进行土改,到1947年6月,解放区土改工作已经基本完成。
这种完备的战争动员机制,国民党的官僚机构是无法胜任的。
战争进行了一年,经过无数大仗小仗的消耗,解放军的兵力不降反升,已由最初的127万人增加到了195万人。
应该说,内战一年来的战果,以毛泽东为首的共产党人是感到欣慰的,他们以自己的行动,给了蒋介石和陈诚一个难堪。
三个月过去了,五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中共不但没被解决,反而越打越强大,越打越多。
这样看来,共产党人应该更有理由感到高兴。
事实上也并不尽然,1947年的毛泽东,在欣慰之余,他的心情并不轻松。
他自1927年开始已经和蒋介石较量了20年,应该说,双方对对手的战略都很清楚。
早在20年前,蒋介石就知道共产党擅长打灵活的运动战,为什么依然执着地进攻解放区?
因为他的战略就是把战争放在解放区来打,消耗共产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使解放军失去依托,成为无源之水。
在1927年至1936年的10年内战期间,蒋介石对红军的“围剿”,就是采用这个办法。
普建碉堡、步步为营、节节筑路,逐步缩小红军的生存空间。在一定意义上说,他的确也成功了。
1946年内战爆发后,蒋介石仍然用对付红军的办法来对付解放军。
共产党的人力粮弹,可以说全靠冀中冀南和鲁北这三个地区,占领这几个地区,他就真正成了流寇。
一成流寇,只要我们军队穷追猛打,绝不放松,就没有不被我们消灭的。
应该说,蒋介石的想法是不错的,也是非常毒的,但他的这个“法宝”已经不灵了。
因为他碰到了雄才大略的毛泽东。
内战一爆发,毛泽东就看出了蒋介石的这个战略意图。
他很清醒地认识到,蒋介石这次仍然用了对付红军的办法,把解放军扭在解放区来打,消耗解放区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清楚了国民党军的战略部署,就必须采取针锋相对的措施来打破敌人的战略部署,求得进一步的生存和壮大。
更重要的是,解放区面临的严峻形势,也要求毛泽东必须有所动作。
经过一年的战争,解放区面积减少,人口减少,再加上自然灾害,经济极为困难。
1946年3月,华中各地发生严重灾荒,灾民达400多万,缺吃少穿。
1947年春,共产党最重要的兵源、粮源之一的太行山区普遍干旱,粮食歉收。到1948年,全区26个县共有灾民73万余人。
1947年7月,晋绥解放区发生40年来最严重的旱灾,华中、山东解放区也发生严重灾荒。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继续和敌人在解放区扭打,共产党人将面临极为困难的情况
邓小平曾说:“解放区经过一年内线作战,农民的鸡、猪、牲口看见的不多了,村里的树也少了。”
“试问,扭在解放区打,我们受得了吗?如果我们只想在内线作战要舒服一些,就中了敌人的毒计。”
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二纵队司令员陈再道在他的回忆录中说得更详细:
前几个月在冀鲁豫地区拉锯式的战斗,打过来,打过去,有些地方,老百姓的耕牛、猪、羊、鸡、鸭几乎吃打光了。
地里种不上粮食,部队没饭吃,怎么能打仗。当时晋冀鲁豫边区政府的财政收入,绝大部分都用于军费开支。
一个战士一年平均要用三千斤小米,包括吃穿用及装具等。野版军、地方军加起来四十多万人,长期下去实在养不起。
我们早一点打出去,就可以早一点减轻解放区人民的负担战争,是军事、政治、经济的总体战。再强的军队,没饭吃是打不了仗的。
解放区面积减少,还产生了另外一个严重后果,这就是和国民党军作战,缺乏战略纵深,回旋的余地也大为缩小了。
国民党军一直在寻找解放军主力决战,它最拿手的是打阵地战。
而解放军则要千方百计地避免硬碰硬地阵地战,一般都是在运动中消灭敌人。
如果解放区越来越小,那就没有地方可供运动,像以前那样畅快淋漓的运动仗,当然要难打得多了。
作为一个伟大的战略家,毛泽东正在不动声色地统观全局:
他觉得到时候了,就在关键时刻拨动一下棋子,下了一着险棋,作一桩冒险的“买卖”。
那就是让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从蒋介石向解放区伸来的虎口般的“钳饺”中央突破,扭转战局。
这一着让整个棋局变活了。
可以说,早在内战爆发时,毛泽东就有了以晋冀鲁豫野战军打到外线去,将战争引向国民党统治的中原地区的想法。
1946年7月,李先念率领中原解放军突围出去后,毛泽东在致电李先念时,就提岀了外线作战的设想。
毛主席明确指出,内线部队适时渡淮向南,夺取信阳、大别山、安庆之线。
由于战事频繁,时机不成熟,这个计划一直没有实施。
1947年3月,国民党集中重兵猬集陕北和山东,形成“双矛攻势”,形势十分严峻,同时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如果从地图上来看,蒋介石重点进攻陕北和山东,就像一个两头粗,中间细的哑铃。
而刘邓大军所在的晋冀鲁豫战场是连接东西两战场的中间地带,正像这个哑铃的“把”。
这也是国民党军兵力较为空虚的一段,也是它的软肋。
中共中央交给刘邓大军的任务,就是砍断这个“把”,把战争引向国民党统治区域。
毛泽东的意图很明显,那就是“将战争引向国民党区域,使我内线获得喘息机会,以利持久。”
中央决定,针对国民党蒋介石的战略企图与方针,做出了“三军挺进,经略中原”的进攻战略部署:
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由刘邓亲自指挥,从国民党南线战略防御的中央实施突破。
先战鲁西南,然后跃进大别山,以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平汉铁路以东,淮南铁路以西为作战范围。
这样,就可以东胁南京、西逼武汉、南抵长江、驰骋中原,把敌人吸引过来一部分,山东陕北的担子,就可以减轻一些。这一军通称“刘邓大军”。
晋冀鲁豫野战军一部,由第四纵队司令员陈赓、政治委员谢富治指挥,通称“陈谢大军”,从晋南渡黄河,挺进豫西。
以黄河、渭水以南、汉水以北,平汉路以西,西安、汉中线以东为作战范围。
华东野战军主力,由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陈毅、副司令员粟裕亲自指挥,通称“陈粟大军”。
先挺进鲁西南,然后进军豫皖苏边区,以黄河以南,淮河以北,平汉铁路以东,运河以西为作战范围。
刘邓、陈粟、陈谢三军挺进中原,是刺入国民党统治区域的三把尖刀。
这是共产党军队第一次大规模主动进攻,使解放军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这都将是一起影响中国革命进程的重大事件。
对于这一事件,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称之为“六卅事件”,认为“六卅事件决非好兆头”。
但对共产党人的战略目的,这位“中国通”也是一无所知。
国民党军参谋总长陈诚甚至不以为然地告诉记者:“共军刘伯承回窜鲁西,对战局稍有影响。”
蒋介石似乎也没有过分地注意这件事,1947年7月,他坐着专机,行色匆匆地奔波于全国各战场:
7月1日飞到北平主持召开军事会议,19日飞到开封,21日又在南京召开军事会议。
就在刘邓大军开始跃进大别山的前一天,蒋介石又飞到了延安,部署夹击西北人民解放军。
蒋介石放眼全国战场,却没有看到南渡黄河后的刘邓大军,正在磨刀霍霍,枕戈待旦,随时都准备作为一把尖刀,刺向他的心脏。
对于毛泽东来说,这是一个大手笔,但对于蒋介石来说,他根本连想都没想过共产党人还有这个胆子。
十几万人马,连后方都不要,从黄河岸边一跃而饮马长江,从晋冀鲁豫的老解放区一跳跳到他在南京的卧室门口。
这个从军事常识角度岀发,怎么看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共产党人偏偏就这么干了。
不按常理出牌,有时反而是最厉害的杀招。
从这点来说,棋还未下,南京已经先输一着。
如果说战争真是一场生意的话,共产党已经稳赚不赔了。
然而,笔者在75年后的今天,分析得很容易,但刘邓大军真正行动起来异常艰难。
千里跃进大别山,是从有后方作战到无后方作战,这对刘邓大军是个考验。
战士们大都是北方人,惯于平原作战,这下不但到了南方,还要进行山地作战。困难之多和困难之大尤可以想见。
还有估计不足的是,虽然刘邓大军中有不少指战员来自大别山区的原红四方面军,但原来的南方人,在北方过了好多年,重回到南方,也不那么习惯了。
这些问题都是客观存在的,也是无法避免的,无论退走还是早走,都是必定会遇到的。
当前最大的问题是,究竟什么时候走,哪一天走好?
中央军委的意思是早走。
7月23日,即鲁西南战役最后一个战斗——羊山集战斗还未结束,毛泽东就以中央军委名义向刘邓发来电报,催促刘邓早走。
电报中说:为了确保与扩大开始取得的战略主动权,羊山集可打可不打。
7月27日,中央军委再电刘邓:“望你们立即集结全军休整补充半个月,执行中央梗电(即7月23日)任务。”
7月28日羊山集打下来了。但刘邓还想在鲁西南再打一两仗。他们于28日致电中央军委说:
“我们当前敌人有17个旅,除四十四师外,战斗力均不强,山东敌人又难西调,仍有内线歼敌之机会。”
这封电报也如实报告了一些立即南下的难处:
部队渡过黄河以来,已经连续作战28天,连口气都没喘,更别说停下来休整了。
虽说歼敌6万人,但自己也伤亡了1,3万人;弹药消耗殆尽,特别是炮弹无法补充;
医院已人满为患,又没有新兵补充,俘虏不少,但至少也需要20天的教育争取;
经费不足,冬衣更是没有着落因此。
刘邓向中央军委建议仍在内线作战,然后有依托地向国民党统治区推进。
共产党人之所以能取得胜利,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中央领导集体十分尊重前线指挥人员的意见。
不像蒋介石,总是把手伸到前线瞎指挥,使前线作战指挥人员无所适从,贻误战机
中央军委和毛泽东接到刘邓的电报后,听取了他们的意见,于7月29日致电刘邓:
刘邓全军休整半个月后,仍照刘邓原来计划,第一步依托豫皖苏,保持后方接济,争取大量歼敌。
两个月后看情况,或有依托地逐步向南发展,或直出大别山。”
但同时指出:现陕北情况甚为困难,如刘邓不能在两个月内有效行动调动胡军一部,协助陕北打开局面,致陕北不能支持。
则两个月后胡军主力可能东调,你们困难亦将增加。
在鲁西南郓城以南赵家楼的野战军司令部,刘伯承和邓小平接到中央军委的这封电报,他们看了十几遍,谁也没有说话。
邓小平拿起铅笔,在“陕北情况甚为困难”下面划上重重的圆圈。
刘邓深知、中央军委绝不会轻易发出这样一份电报,这既是对形势发展的慎重估量,同时,陕北的困难也可想而知。
胡宗南为了消灭陕北解放军,调重兵分南北扫荡绥德、延安一带。
而且胡宗南命部队密集靠拢,每天就走10公里,不让一支部队冒头,使我军无法分割包围。
国民党军队所到之处,大搞“三光”政策,使沿途百姓纷纷逃跑,我军很难有立足之地。
陕北真正进入了最困难的时期。
刘邓经过研究,于7月30日致电中央军委,下决心不顾一切困难,休整半个月,不去豫皖苏,直出大别山!
邓小平回顾千里跃进大别山这段历史时说:“当时真正是二话没说,什么样的困难也不能顾了!”
刘邓大军原计划8月15日出动,这和中央军委要求“休整半个月”也是一致的。
但在5天之后,8月7日黄昏,12多万大军就开始浩浩荡荡地向大别山进军了!
中野第二纵队在进行南下动员,演讲者为司令员陈再道
这是提前行动。羊山集大战刚刚结束9天,部队极需休整:
如三纵在作战中,伤亡就达4700余人,虽说补充了4000余名俘虏兵,但还没来得及进行教育。
但一个敌情,一个水情,都让刘邓大军一天也等不得。
为了挽回败局,蒋介石从山东、西安、洛阳、郑州等地调动了11个师28个旅共20多万人的庞大兵力,陆续向鲁西南开来。
加上原在鲁西南的部队,分五路向郓城、巨野地区实施分进合击。
蒋介石企图利用刘邓大军背水作战的不利地势,歼灭解放军主力于黄河与陇海路之间,或者赶回黄河以北。
敌情紧张可以顶住,水情紧张是不可抗拒的。
当时蒋介石还有另外一条毒计,就是阴谋掘开黄河堤坝,把我南下大军和黄河南岸数百万人民“淹死”在鲁西南。
这样,在和敌人日夜奋战的同时,刘邓大军又开始了一场固堤防险的紧张斗争。
邓政委根据确凿的事实,亲自撰文,通过新华社,一再向全国和全世界揭露蒋介石决堤放水的阴谋。
李达参谋长部署部队,放出水哨,严密监视水情。那几天黄河水不断上涨,早已超过了警戒线。
敌机又不断轰炸河堤,有一处堤坝曾被炸开一个缺口,河水像猛兽似地向田野和村庄冲来。经过数千军民的奋力抢险,终于把缺口堵住。
国民党军内战时常用的P—51战斗轰炸机
当时刘邓真是“忧心如焚”,整晚整晚不能安睡,在这种情况下,部队不立即行动,显然是不利的。
为了完成这一战略任务,刘邓命令刚组建的十一纵和冀鲁豫军区部队在黄河渡口佯动,造成刘邓大军主力渡河北返的声势,吸引敌人继续向北合围。
正当敌人大军压境,向我合击的包围圈将拢未拢之际,晋冀鲁豫野战军兵分左中右三路,于8月7日黄昏,突然甩开敌人,向南急驶。
千军万马,像无数支离了弦的利箭,向蒋介石的心脏——大别山直射而去。
而此时的蒋介石依旧在做着鲁西南会战的春秋大梦。
8月7日这一天,刘邓大军已经开始南下,国民党陆总徐州司令部还认为:
中野六纵某连在做南下动员
“共军主力似已北渡黄河,如未能渡过,则明日必在鄆城一带发生战斗。”
刘邓大军已经南下了,蒋介石却认为是他的大军压境,把刘邓吓跑了。
他得岀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结论:“共军溃不成军,向南流窜并判断共军以北渡黄河之公算为大。”
所以他做出了错误的军事部署:一方面仍命国民党军队向郓城、巨野一线前进,尾追,“共军”;
另一方面让罗广文部去水集,防止“共军”北渡黄河。
国防部新闻局局长邓文仪还在《中央时报》发表讲话:
邓文仪
“山东共军败北,已了若指掌,为策应山东而窜鲁西南之刘伯承残部又陷入泥潭,聚歼顽敌计日可待。”
由于国民党军队对刘邓大军行动的误判,十二万人马越过陇海路时,只有一小部分兵力在抵抗。
原国民党军伞兵总队副司令张绪滋曾回忆说:
却刘伯承越陇海路之战斗,本部奉令以七个中队沿铁路埋伏,共军挟八万之众,直奔大别山如黄河掘口,排山倒海,来势汹汹。
我们七个队无法迟滞,第五队似乎全队覆没,仅于队附振宇率十余人到荷山车站。
我正往巡视,于队附振宇背卡宾枪,头戴钢盔归来,甚为感动,可惜当时没有照相机,致未留下珍贵镜头。
1947年的国民党伞兵
但对解放军来说,这似乎是一场可以忽略不计的规模小得不能再小的仗了。
事实上,刘邓大军过陇海路时,国民党军曾派六十六师残部(其兵力大部在七月底的羊山集战斗中被歼灭)、暂编第二十四师及伞兵总队在陇海路附近伏击。
但在我们后来看到的诸如《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史》《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战史》等著作中,对此均一笔带过,甚至根本没有提及。
《中国人民解放军全国解放战争史》虽然提到了这件事,但也没提到了陇海路附近发生过战斗。
只是说:“(国民党军)这个部署不可谓不佳,可是时过境迁,刘邓大军已经越过陇海路奔驰南下了。”
刘邓大军越过陇海路后,马不停蹄,兼程向向黄泛区开进。
黄泛区并非古已有之。1938年6月,蒋介石为阻止侵华日军南下,在郑州花园口掘开黄河大堤,使黄河改道,夺贾鲁河、颍河河道,在皖北颍上注入淮河。
大水一退,形成鹿邑至项城间宽约40里的黄泛区。
刘邓大军赶到黄泛区时,这里依然是遍地积水污泥,没有人烟,没有道路。
经过一夜一天的跋涉,刘邓大军终于全部渡过了黄泛区,蒋介石这时才觉察出了有点不对劲:
空军一再报告,发现“共军”大部队南下,沿途城镇的国民党政府也先后告急,纷纷报告民团、保安部队被“共军”大部队收拾了。
最让蒋介石心惊肉跳的是,有个县政府的工作人员在解放军路过后,捡到了一份丢失的地图,竟然是湖北省的!
种种迹象表明,“共军”并非“慌不择路”,“抱头南窜”,而是有目的地直奔大别山。
蒋介石急忙命令顾祝同,从开封移至郑州坐镇指挥。
除督促北面的国民党军尽快追赶解放军外,还命令乘火车到了平汉线南段的吴绍周的八十五师,立即在确山下车,返回汝河南岸堵击。
吴绍周
此时形势对刘邓大军来说极其紧急:从平汉路赶来的整编八十五师和十五师第六十四旅已到汝河南岸,我军南进道路已被截断。
后面尾追之敌三个整编师接踵而至,其先头已经与我后卫四十六团接火,敌距汝河只有30公里了
敌人飞机也来了,开始俯冲轰炸,浮桥又被炸坍了一段。
肖永银命令工兵连长:“再给我架!”
工兵连长很为难:“老乡的门板都用上了,没有木料了!”
肖永银瞪了他一眼:“那么多房子是干什么的?”
工兵连长立即带着战士跑到附近的村庄,老百姓早在大军到来之前跑光了,战士们在给每户人家留下5块大洋后开始动手拆屋。
眨眼之间,工兵连就把一个村庄的房子拆掉了,木头和木板被运到河边,继续抢架浮桥。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刘司令员、邓政委和李达参谋长来到十八旅汝河前线指挥所。
六纵政委杜义德、副司令员韦杰、十六旅旅长尤太忠、十八旅旅长肖永银也先后到了前线指挥所。
以后的情况在许多有关大别山的作品中已经讲述得非常详细,经过大致是这样的:
大家还未坐下,刘伯承就严肃地问:“你们了解情况吗?”
十八旅旅长肖永银向刘邓首长报告说:
“12点钟以后,敌整编第八十五师吴绍周部挡住了我们前进的道路。”
“现在敌人正集中火力袭击北岸,封锁浮桥。我旅其他各团已集结在河北岸待命。其他方面的情况还不了解。”
这时,邓小平政委对李达参谋长说:“打开地图,向他们介绍一下情况。”
李达在油灯下打开了地图,他指着地图说:
“敌人发现了我们的战略意图,开始派部队向我追击,企图拦住我军主力,在汝河进行决战,以打乱我进军大别山的战略计划。”
“现在敌整编第八十五师和十五师一个旅,约3万人,已赶到汝河南岸,后面追击我们的罗广文兵团整编第五十八、四十八、七师等3个师,已离我们只有50里路了。”
刘伯承微微抬起头,用他分外沉着、安详的目光巡视着每一张焦急的面孔,开口说道:
“同志们!情况确实是严重的,我们已经听到追击我们的敌人的炮声了!”
“如果让后边的敌人赶上来,把我们夹在中间,不但影响整个战略跃进,而且还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说到这里,他忽地提高了嗓子,坚毅有力、斩钉截铁地说: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用拳头撞击着桌子,用更高的声调重复着:“狭路相逢勇者胜啊!同志们,明白吗?”
“从现在起,不管白天黑夜,不管敌人的飞机大炮,要从敌人阵地上打开一条血路冲过去!野司要从你们这里渡河!”
邓小平强调说:“情况就是这样,千钧一发啊!现在没有别的出路,只有坚决打过去!”
突然,河南岸又响起激烈的枪炮声,几发炮弹落在了杨湾村,屋里静了下来,气氛更加紧张。
杜义德和韦杰果断地布置:“十八旅先插到敌人中间,强行打开通道,十六旅掩护全军渡河!”
李达接着说:“刘邓首长随十八旅行动!
肖永银一愣:十八旅要从敌人中间杀出一条血路,首长跟着十八旅太危险了!
他鼓足勇气说:“请首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但首长跟着我们……”
邓小平严厉地盯了他一眼:“不要管我们,你们打好仗就行了!”
肖永银接着说:“打好仗没问题……”
邓小平打断了他的话:“那你还不快去打仗!在这里啰嗦什么!”
肖永银立即召集各团干部传达刘邓首长的命令和纵队的作战任务。
大家一听刘邓首长到了六纵,到了十八旅,并且就在河边,顿时群情激昂,纷纷提出保证:
“坚决执行命令,打开前进的道路!”
命令传达到营、连,不到一小时,整个汝河岸边就沸腾起来了。
许多营、连当场提出要求,要担负尖刀任务,当开路先锋。这时,到处在传诵着“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壮语。
全军上下激起无比的豪情,那时,真把战士们的斗志激起来了。
接着,十八旅在战术手段上,采取了坚决措施,规定:
“各团排成4路纵队,一律枪上刺刀,手榴弹揭开盖,遇到敌人坚决消灭掉,所过之处不许留下一个敌人,打开一条进军大道!”
当旅政委李震得知刘邓首长跟着五十三团走时,找到团长蔡启荣:
“你们团一营担任保卫刘邓首长的任务,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付出多大代价,都要绝对保证刘邓首长的安全。”
蔡启荣
五十三团一营有700多人,全部日械装备,在全团是战斗力最强的。
蔡启荣立即进行分工,自己到前边指挥战斗,政委李震宇带领一营,负责保卫首长。
他对李震宇说:“万一我牺牲了,你负责指挥全团。”
李震宇说得也很干脆:“好!我保证首长安全”说完就立即带着一营出发了。
部队很快就行动起来了:
五十二团、五十三团为第一梯队,并肩由北向南打;五十四团为第二梯队,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杜义德也进行了相应部署,命令副司令韦杰负责全军过河,维护秩序,并且派人通知后卫四十六团:
打到最后,过不了汝河,就地分散打游击,或者想办法转回鲁西南。
六纵九个团中,四十六团是唯一的红军团,前身是八路军769团,也是战斗力最强的团之一。
杜义德下了这样的命令,打算最坏时不惜牺牲红军团,可见当时情势确实非常紧急。
杜义德随即赶到前卫团指挥作战。十八旅经过一场激烈的拉锯战,占领了八个村子,从敌人的阵地上砸开了一个又一个缺口。
我军勇猛顽强的战斗气概使敌人失魂落魄,尽管敌冲锋号吹了几遍,而它的士兵却始终趴在地上不敢向前半步。
我军抓住这个有利时机,终于在毫无遮蔽的平原杀出了一条血路,成功渡过汝河。
蒋介石此时已经明白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的战略意图,日夜督促国民党军加紧追击,距离刘邓大军越来越近。
刘邓大军是怎样摆脱敌人,南渡淮河的?
当年六纵的敌工部长卢耀武,后来成为了一名闻名全军的作家,他在《挥军渡淮》一文中记载了许许多多在大别山群众中流传的神话:
有的说是五黄六月,下着棉花疙瘩那样大的雪,解放军踏着冰封的河面越过黄河和别的大河来的;
有的说是每人背了一个大葫芦飘浮过这些河流来的;
卢耀武
又有的说,是起了一阵大黄风,把刘伯承将军的六十万人马满山遍野地一刮就刮到大别山来的。
国民党方面也百思不解。蒋介石在8月29日日记中记道:
追击刘伯承各路国军均为淮水所阻。据云:刘军渡淮河系徒涉。刘部进入大别山,从此中原无宁日矣……”
刘邓大军中传颂的,却是刘伯承亲自用竹竿测量渡淮河的故事。
8月25日,十八旅五十四团袭占息县县城,守敌大部被歼。26日,我中路大军全部赶到了淮河北岸。
淮河发源于河南南部的桐柏山,流经豫、皖、苏三省,在中原是条大河。
每年的5月至10月是这条河的高水位期,连续几天下了急雨,宽宽的河面上泛着浊浪,水流湍急。
听说要过大军了,附近的老百姓都被吓跑了,一只船也找不到。
敌整四十八师、第7军、整五十八师,整十师等十二个旅紧紧地跟在后面追上来了。
其中曾在汝南埠南边堵击刘邓大军的敌八十五师离淮河仅30公里,正在猛烈地向后卫十六旅四十六团进攻。
而野司、直属队、南下干部再加上六纵,约有相当于7个旅的人马要从这里渡河,必须要在今明两天全部渡完。
先刘邓一步赶来指挥渡河的李达参谋长要求十八旅必须在午夜12点钟以前渡完。
十八旅政委李震焦急地站在岸边,部队拥挤在渡口,要靠10多只小船和临时收集的竹排,赶在12点以前把全旅人马全部渡过淮河,完全是不可能的。
李震只好硬着头皮找到李达,汇报了情况,请求延长一下时限。
李达紧闭着嘴巴沉思了一会儿,说:“那么你们旅一定要在两点前渡完。情况我已经给你讲了,必须赶快渡河,越快越好,现在是火烧眉毛了!”
看这样子,午夜两点以前让全旅渡过淮河是很难的。李震看着阴濛濛的天空,气得直想骂娘。
在8月26日午夜两点,原计划十八旅已全部渡过淮河,实际上连一半都没渡完。
这时,刘邓首长赶到了淮河岸边。刘邓李在岸边一间小屋举行紧急会议。
李达把渡河进展情况汇报完后,刘伯承一直在沉思。小屋里站满了人,闷湿的空气几乎让人窒息。
四十六团正在彭店与敌八十五师激战,四十九团又赶回去了。
刘伯承忽然抬起头,看着李震问:“河水真的不能徒涉吗?”
“河水很深,不能徒涉。”李震的口气非常肯定,“五十三团派人侦察过了,五十四团也派了人,旅里也侦察过了,都说不能徒涉。”
刘伯承又问:“到处都一样深吗?到处都不能徒涉吗?”
李震说:“河边的老百姓都是这样说的,淮河忽涨忽落,从来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徒涉渡河。”
刘伯承提高了声音:“你们实地侦察或试过没有?”
李震依旧很肯定:“前卫团和我们自己都侦察过,试过了。”
刘伯承仍旧紧追不舍:“你们是不是亲自侦察过?亲自找向导査了没有?找过几个老乡?他们怎么说的?能架桥吗?”
李震一一回答了他所有的提问,看来,淮河不但不能徒涉,就是架桥也很困难。
刘伯承走出屋外,默默望了望汹涌的淮河浊浪,又走回了屋里。
面对烟雨茫茫的淮河,耳听远处隐隐的炮声,野司不得不从最坏的情况出发。
邓小平决心担起这副重担:“伯承同志先过去指挥部队作战,际春同志一同过去掌握。李达同志指挥部队过河,我指挥部队阻击尾追的敌人。”
谁都知道,留在后面,是很危险的,万一来不及过河,只能就地打游击,甚至陷入重围之中。
刘伯承立即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邓政委说的,就是决定。立即行动!”
天已经渐渐地亮了,五十三团团长蔡启荣还站在河边,焦急地等待着渡河,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河水有多深,能徒涉吗?”
蔡启荣一听是刘伯承的声音,忙敬了个礼报告说:“我们团侦察排两个班已泅水过河侦察情况,水很深,不能徒涉。”
一营营长周新体拿了一根小木棍插在水边,看了一会儿,发现河水还在不停上涨:蔡启荣又把水涨的情况报告了刘伯承。
这时,野司、中原局、野直和南下干部团和一些伤、病员也先后到达岸边,岸边拥挤着大批部队。
前有淮河阻拦,后有追兵,淮河又成了一个险关。
刘伯承看着蔡启荣,他显然还不甘心:“到处都不能徒涉吗?上上下下都试探没有?找老乡问过没有?”
蔡启荣说:“渡口试探了,其他地方还没有试探。”
刘伯承皱了一下眉头:“快去!把上上下下都亲自实地试探一下,一定要在洪峰来到之前抢渡过去!”
蔡启荣、李震宇等人忙带着几个侦察员跑步分头到上游去试探。
李震正在渡口满头大汗地指挥着渡河,刘伯承走来了,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
李震后来回忆说,当时我心里还在想,不知是谁给他找来这根看着很别扭的竹竿,当手杖用也要不了这么长嘛。
刘伯承上了船。当年六纵的许多指战员都看到了,船一离岸,刘伯承就在船边晃动着,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有不少人在议论:“司令员在干啥?”“是啥东西掉河里了吧!”
河中忽然传来了刘伯承的声音:“李震同志,能架桥呀!我试过好多地方,河水都不大深呀!”
又大声地喊:“告诉李参谋长,叫他坚决架桥!”
站在岸边的指战员们恍然大悟,刘伯承原来是在船边用竹竿试探河水深浅!
但刘伯承还不放心,李震刚要上船时,接到了刘伯承派人送来的一张纸条:“河水不深,流速甚缓,速告李参谋长架桥。”
部队迅速组织徒涉,在浅水区放上浮标,很有秩序地排成四路五路六路,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四十九团担任阻击任务,是最后渡过淮河的。他们一到河边,乘船的乘船,坐竹排的坐竹排。甚至连马都用上了,不会游泳的就拽着马尾巴。
四十九团渡过了淮河后,吴绍周带领的八十五师后脚就赶到了,他命令部队也立即徒涉。
不料蒋军人马一下水就被卷走了。吴绍周忙让部队停止过河,望着淮河,不禁仰天长叹:
“共产党啊共产党,真有命,刚刚过去,水就涨了!”
共产党人是讲唯物主义的,但偏偏就是那么神奇:
刘邓大军刚过完河,上游的洪峰就不早不晚地赶来了,一下子把国民党军的追兵隔在了淮河北岸。
陆续到达淮河岸边的国民党军12个旅,齐刷刷地停在了岸边,造桥、修船,足足忙活了半个月才过了淮河。
当地的老百姓至今还说:刘邓大军为民除害,要过淮河水浅三尺;国民党军祸国殃民,过淮河水深两丈。
远在庐山牯岭的蒋介石得知解放军已进入大别山,气得暴跳如雷,狠狠地斥责国民党军将领。
9月初,蒋介石调集十个整编师,四面扫荡大别山,乘我军立足未稳予以消灭。刘邓大军开始了坚持大别山斗争的艰苦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