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到美容中心做微整,身体被塞进气球和鸡翅,她到底得罪了谁李林杨舒女警刑警

环绕四面墙的档案柜里存放着建国起本市发生的所有未侦破的凶案案宗,一些案宗看起来相当老旧,牛皮纸的封面上有一代代刑侦人员的汗水味道。

一张不大不小的办公桌四平八稳地摆在屋子中间,几本案宗随意躺在桌上,烟灰缸满得再多一根烟蒂都插不下了,几星烟灰洒在案宗上。

桌上的电脑是档案室里唯一的现代化设备。此刻,闫熔正叼着烟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若是将这个男人随便丢进哪个网吧,你绝对看不出他跟网瘾青年有任何差别。

走廊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闫熔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被人打扰,除非这个人是他的朋友。

他的朋友并不多,也就那么一两个。

“靠!又用办公室电脑打游戏,老闫你这是公器私用!”

吴措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开门进屋,把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搬到闫熔旁边,“你也稍微收敛着点,万一领导进来看见你打游戏,影响多不好啊。”

“领导不仅不会进来,从脚步声判断,就连路过都从没发生过。”闫熔把烟灰缸递给吴措,吴措颇为娴熟地帮他把里面的烟蒂倒进垃圾桶。

手上动作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闫熔的电脑屏幕,“不是吧?你通关了?昨天官方不是公布数据了吗,打通第一关的全世界还不到20人!”

闫熔接过吴措递回来的烟灰缸,“这游戏需要智商,不适合你。而且,我这是第四关。”

“第四关?!”

闫熔好像听见下巴砸到桌面的声音。

凶手是谁?

一款集悬疑、推理、密室逃脱为一体的游戏,游戏共19关,每一关都是一个独立案件,凭逻辑缜密受到不少推理迷追捧。可惜游戏难度太高,一经问世就饱受质疑,大部分玩家认为游戏存在BUG,根本无法通关,这导致游戏在各大应用市场评分均在3.0以下,评论区更是骂声一片,前途十分惨淡。

直到昨日游戏开发商暴雨公司首次公布数据,打通第一关的16人中,有3位世界范围内小有名气的天才少年,5位门萨组织(世界顶级智商俱乐部,1946年成立于英国牛津)成员,以及8位不愿公布信息的路人玩家,16位玩家中已经有5位打通了游戏第二关,进入了第三关。

毫无疑问,闫熔就是那5位之一,而现在他已经打通第三关,进入了第四关。

这一信息的公布在游戏界掀起了热烈讨论,网上自嘲声一片,无数玩家表示智商遭受碾压。暴雨公司进一步公布了一份协议,玩家每打通一关,都需要同意这份协议,才可以开启下一关剧情。

协议的意思概括起来只有三个字:不剧透。通关玩家承诺不以任何形式向他人透露全部或部分通关方法。

数据也确实证明了,除了极少数锲而不舍的真爱粉,绝大部分玩家在尝试以后会选择知难而退,毕竟玩游戏是为了消遣放松,而不是自取其辱。

对此,暴雨公司未做任何回应,依旧我行我素地、维护,这家公司似乎根本不在乎游戏是否盈利,简直是游戏界的一朵奇葩。

市厅里很多刑警都玩过这款游戏,毕竟工作就是破案,他们才不信这个邪,还能被游戏难住了?

不到一个礼拜,还在尝试通关的只剩下吴措一人。

如今发现玩到第四关的闫熔,吴措心中窃喜,谁能想到引人猜测的神秘高智商玩家昨晚上还跟自己一块撸串来着。

“窥屏这种犯罪行为竟然不用坐牢,天理不容啊!”闫熔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他干脆关了显示器道:“有事没事?没事就不送了,忙着呢。”

“有事有事,”吴措自动屏蔽闫熔挤兑的本领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他赶忙递上一份案宗,“新案子,死者杨舒,市整形医院隆胸外科主任,今早被钟点工发现死于家中,现场初步勘察已经完成,老吴正在尸检,尸检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有什么特别?”闫熔翻看着案宗,自问自答道:“离异,儿子在国外,自己住高档别墅,小区监控没拍到可疑人员,门锁窗锁没有撬压、破坏的痕迹,死者的手机不见了……手机不见了?单位也找过了吗?”

吴措点了点头,闫熔继续看案宗,“餐桌上有六盘吃过的菜,是死者的晚餐……六盘菜,对一个独居的人来说会不会多了点?”

吴措分得清哪些问题是闫熔在思考,哪些是他在提问,所以并没有出声回答。

果然闫熔点了根烟,翻了一页,继续道:“门口怎么会有半枚赤足的脚印?而且不是死者的……赤足,赤足……谁会在不到15度的气温下光着脚跑到别人家?”

闫熔指着现场照片上脚印旁边的门道:“这不像屋门。”

“不是屋门,但也能通到屋外。”

闫熔摊手表示不解,吴措解释道:“这扇门通往车库,车库又通往屋外,现在别墅大多采用这种设计,方便业主停好车以后直接进屋。”

“有点意思。”

通常情况下,只要闫熔说一个案件有意思,无论是“有点意思”,还是“挺有意思”,又或者“太有意思了”,都意味着一个意思,那就是他要参与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

晚上8点,案情分析会,闫熔果然准时坐在了吴措为他留好的位置上。

法医徐任身上还带着一股刚刚与尸体打过交道的特有味道,屋里的每个人都已经对这种味道习以为常,徐任看着手中的尸检报告,看神色他还没从吃惊中缓过神来,或许因为这具尸体实在太过古怪。

徐任站在投影旁,清了清嗓子,开始介绍尸检结果。

“死者的右心充满了血沫和气泡,也就是所谓的空气栓塞,因为空气的阻隔,死者的右心无效收缩,致使心肺间的血液循环受阻,导致了死亡……

说白了,就是有人向死者体内注射了至少300毫升空气,这与死者手臂上的23个注射痕迹相吻合,普通注射器受容量限制,无法一次性完成300毫升注射,凶手只好分多次向死者体内注射这些空气。

另外,化验结果显示,死者体内含有两种麻醉剂成分,分别是三唑仑和安泰酮。三唑仑俗称迷幻药,是一种抗精神病类的药物,具有镇定作用,可溶于水,溶解后没有味道,不易察觉。安泰酮是一种静脉注射麻药,二十三个注射痕迹中的一个应该就是注射安泰酮留下的。”

徐任看了看众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最令人注意的是死者身上的两处伤口。”

随着幻灯片中一张照片的出现,众人的目光皆是一滞。

这具尸体很完整,而且尚未发生腐败,对于破过碎尸案、炸尸案、剥皮案的刑侦一队成员来说,这样的尸体已经是最不具备视觉冲击力的了,尸体上只有两道不足10厘米的伤口。

但这两道伤口带给众人的震撼,却一点也不比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差。

伤口位于死者的**下方,创口微微张开,像两张惊声尖叫的嘴。透过窗口可以看到,尸体的**里面被填充了某种东西。

“整形医生?隆胸外科主任?”闫熔一边嘀咕一边拽过吴措的笔记本电脑,叼着烟在搜索引擎中查询了一会儿,低声道:“这个位置,是隆胸手术常见的刀口位置。”

徐任清了清嗓子,继续介绍道:“尸检过程中,我们沿着死者身上的伤口取出了两样东西……气球和鸡翅,确切地说,是灌了水的气球和可乐鸡翅……”

吴措补充道:“根据尸检以及现场痕迹检验结果来看,门窗没有被撬压、损伤的痕迹,所以凶手应该是敲门入室的熟人,甚至凶手可能与死者一起吃的晚饭。

我们在死者的水杯中检测出了三唑仑,说明凶手趁死者不注意,在她的水杯中放了这种麻醉药。”

徐任点头,继续道:“用三唑仑迷倒的被害人后,或许是担心被害人醒来,凶手又对她注射了麻醉剂安泰酮,然后掀开被害人上身的衣服,割开两道伤口,并通过伤口向被害人**内塞入灌水的气球和可乐鸡翅。

做完一系列伤害行为,凶手对被害人静脉注射了至少300毫升空气,致使被害人死亡,简单清理现场后,凶手离开了犯罪现场。”

讲完自己的分析,徐任默默坐了下来,闫熔突然问道:“可乐鸡翅是就地取材的吗?”

“是的,死者的晚饭中恰好有一盘可乐鸡翅。”吴措答道。

闫熔点了点头,嘴上叼着一根烟,手里还拿着一根没点着的,不时在桌上磕两下。思考的时候他总是离不开烟,吴措曾开他的玩笑:“老闫要么死于太聪明,要么死于肺癌。”

此刻吴措完全没心思开玩笑,见徐任坐下,他眉头紧锁道:“气球应该是凶手事先准备好的,行凶的过程中觉得向死者**内塞鸡翅更具有侮辱的意味,这种特殊的伤害方式有明显的报复倾向。现在怀疑死者杨淑芬曾为凶手做过隆胸手术,有可能是手术事故导致了这样报复。

根据这个推测今天白天的排查重点放在了死者的工作单位,对她的手术记录进行排查,却没有发现存在问题或手术事故的记录。

通过与死者杨舒的同事交流沟通,我们发现她在同事中评价很高,不仅医术高明,而且积极提拔后辈,同事对她可以说是一致好评。就连半年前跳槽来到隆胸外科的副主任蒋分,也与死者关系要好,蒋分表示多亏死者的帮助,她才能迅速适应新的工作环境。”

闫熔摇头道,“这种场面话不足为信,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况且是空降来的副主任,职位高低决定矛盾大小。”

“美容?”闫熔的眼睛一亮,窝在椅子里的人一下子绷直了,“目击者是看到两人正在做美容,还是只看到两人进了同一家美容院?”

屋子里的人对闫熔突然而来的兴奋已经见怪不怪,吴措低头回想了一下,很确定地答道:“只是看到两人进了同一家美容院。”

“哪一家?叫什么名字?在哪儿?”闫熔攥了一下拳头,仿佛抓住了什么线索。

“幸好目击者说得比较清楚,我看看……我应该记了呀……”吴措不断翻着手中的笔记本,“找到了!叫……”

闫熔直接起身,夺过吴措的笔记本,丢下一句:“突破口在美容院!”就奔出了会议室。

“我跟他一块去。”吴措也追了出去。

会议室里众人不知该追还是该留下,徐任看了看表道:“没吃晚饭的赶紧去吃,一会儿有活干。”

半小时后,锦绣路,艺陆美容美体中心。

一辆车悄然停在马路对面,车上的两个男人却迟迟没有动静。

“不行!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吴措抓住方向盘,一副宁死不肯下车的架势。

“吴措警官,拿出点专业精神,演员还要拍床戏吻戏呢。再说,你也想太多了,只是去打听点消息,又不是让你献身,”闫熔嫌弃地看了吴措一眼,“就算你肯献也得有人要吧。”

“那你干嘛不去?”吴措瞪着闫熔问道。

“我本来打算去的,谎话都编好了,谁让你哭爹喊娘非要跟着我来的?既然来了,你总得发挥点作用吧。”闫熔回答得理直气壮。

“我……我怎么没发挥作用?我不是给你当司机了吗?”为了表示不满,吴措还夸张地拍了两下方向盘。

“要去一块去!”闫熔下最后通牒。

“好吧。”

10点半。美容院的员工陆续下班。看到有顾客进店,店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两位第一次来吧?正好我们在搞活动,按摩理疗6折,一次只要129……”

吴措一看这架势,直往闫熔身后躲,闫熔倒是举止大方,只是姿势相当别扭。

自打一进店,闫熔的脑袋就一直歪着,他指着自己的脖子,不耐烦地打断店长道:“我落枕了,你们的按摩能治好不?”

吴措低头大声咳嗽,以避免笑出声来。

店长夸张地笑道:“哎呦那您真是来对了,落枕小问题,能治!能治!”

闫熔一拍吴措肩膀,歪着脖子道:“我说什么来着,落枕就得靠按摩治,今儿哥就带你体验体验。”

在店长的引导下,两人走上二楼,进入了一间有两张按摩床的房间。

趁店长出门安排按摩师的工夫,吴措局促地问道:“等会儿怎么办啊?”

“紧张什么?等会儿她们肯定跟你推销,你就说自己女朋友想隆胸,顺便打听一下这项服务。”

吴措的脸已经胀得通红,“我……我不好意思,要不还是你问吧。”

“我不问。”闫熔拒绝得特别干脆,“我也不好意思。”

一小时后,闫熔和吴措回到车上。

一上车,吴措就兴奋道:“非法开展整形医疗服务、销售三无美容产品,够他们喝一壶的。”

闫熔也道:“已经确认正是杨舒和蒋分为这家美容院的顾客提供隆胸手术,我看可以把店长和老板带回去了解情况了。”

――――――――――

深夜1点。

市公安厅,审讯室。

对艺陆美容美体中心店长及老板的突击审讯正在进行。

老板属于甩手掌柜,对店内经营细节一概不知,店长成了重点审讯对象。

审讯室里只有吴措和美容院店长侯化,两人对面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警官,我就是个打工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店长侯化依旧巧舌如簧。

吴措不说话,犀利的眼神一直盯着她,不会儿,她越来越没底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哼哼两句不说了。

“杨舒和蒋分是你们那儿的隆胸医生?”吴措问道。

“是。”侯化一听说问之人与自己关系不大,暗暗松了一口气。

“杨舒和蒋分实施的手术中,有没有发生过事故?”

“这……”侯化左顾右盼,眼神明显开始闪烁。

吴措眯了眯眼睛,就像猎豹发现猎物。

“有没有手术事故?”吴措加重了语气。

“我,我不知道。”说话时侯化低下了头。

吴措的上身向前倾了一些,紧盯着侯化的眼睛道:“那个出了手术事故的患者在报复,杨舒已经死了。”

侯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正努力克制颤抖,她闭上眼睛,表情痛苦地摇了两下头。

“事故患者是谁?”吴措的身体又向前倾了倾,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跟手术事故有关,那你现在很危险。”

侯化开始发抖。

沉默,足足有3分钟的沉默。

终于,侯化深吸了一口气,“有一次事故,是杨舒的手术。”

她的对面,吴措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打店里推出隆胸服务,蒋分一直是我们的兼职医师。店里使用的假体便宜,收费却是医院同类手术的两倍,蒋分在我们这儿做一台手术顶她在医院工作一个礼拜,她在店里干了将近2年,我们逐渐熟悉了,偶尔也聊几句。

她曾经跟我抱怨,跳槽单位本来承诺让她当主任,可是最终只当上一个副主任,当时她挺生气。可是,没过多久,她竟然介绍杨舒――也就是那个占了主任位置的人来我们店里兼职。

你想啊,店里的隆胸手术一个礼拜最多2台,每次也就一小时多点,蒋分完全忙得过来,她干嘛要把赚钱的好事跟人分享?直到发生了那次手术事故,我才明白蒋分这么做的目的。

我们店里的假体虽说是劣质的,但还真没有顾客反映隆胸以后出现问题,唯独接受杨舒手术的那位顾客,手术后就开始感染、发炎、化脓,最后……唉,反正我看着挺恐怖的。杨舒生怕事情闹到单位影响了她的前途,一个劲儿地交代,让我们不要提起她所在的医院,她自己私下里跟这位顾客协商……”

“这跟蒋分有什么关系?”吴措打断道。

“我看到蒋分在那个顾客使用的假体上动了手脚。”

“什么?”吴措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

“其实我是无意撞见,就看了一眼,好像是蒋分拿注射器往假体的包装里注射了什么东西。我也没当回事,后来那顾客手术感染闹到店里,我才又想起这事,我私下里问过蒋分,她没正面承认,却表示只要我不往外说,就把每台手术的收入分一些给我。”

“你答应了?”吴措厌恶地看着侯化。

侯化低着头没说话,吴措瞪了她一眼,“接着说!”

她也不抬头,继续道:“后来杨舒就不来店里了,听说她花了不少钱给这位顾客治病,又赔了一大笔钱,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一百万吧?可能还不止。

她自己也说过,只要事情能压下来,不闹到医院去,她会尽量满足顾客的要求。蒋分就不一样了,她巴不得那位顾客去医院里闹,把杨舒从科室主任的位置上拉下来。”

侯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脑海中又仔细把事情过了一遍,“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吴措一拍桌子,“顾客的名字!”

“半年前的事了,我真记不住了,那顾客又没办过卡,手术也就简单登记一下,没人在意她的资料,后来一出事杨舒就把她的登记表拿走了。”

“那顾客有什么特征?”吴措又问道。

“20多岁的小姑娘,身材特别好,我还问过她怎么保持的身材,她说为了减肥吃了一个月苹果,那张脸……整得还挺漂亮。”侯化努力回忆着。

“整的?整容?”

“是啊,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能动的地方全动了。鼻子、下巴、额头都垫过,脸上不知道打了多少玻尿酸,还削了下颌骨,开了内眼角,割了双眼皮……这么说吧,你就是有照片都未必能找到她,一模一样的整容脸已经满大街了。”

店长倒是真敢说。

吴措有些目瞪口呆,大脑短路了几秒钟,继续问道:“身高有印象吗?”

“这个……1米6多点吧,跟我差不多。”侯化道。

第二天清晨。

对侯化的审讯使案件侦破取得了一些进展,但因为嫌疑人身份无法确定,接下来的排查工作依然存在瓶颈。

闫熔和吴措一大早就驾车离开了市公安厅。

吴措将车开得很稳,闫熔抱臂靠在副驾驶座位的椅背上,垂头闭目,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因为昨晚通宵打游戏而正在补觉。

“赤足脚印,”闫熔突然呢喃一句,转而看向车窗外。

灰蒙蒙的天,最近持续降温天似乎已经阴沉了好几天,甚至使闫熔产生了天本就是这样的错觉。

啪嗒哒――

几个小雪粒打在车窗上。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不是那种轻飘飘的雪花,而是圆滚滚的雪粒子,打在人身上应该会有些疼吧?

“谁会在这样的天气里赤足去别人家作案呢?”闫熔又低声咕哝了一句,伸手掏了一根烟,又冲一旁的吴措晃了晃烟盒。

吴措摇头,目不斜视地开车,“大早上少抽点吧,车里总共就两口空气。”

闫熔使劲儿抽了一下鼻子,“现在只剩一口了。”

他把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收进了烟盒里。

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先去案发现场?还是先去找蒋分?”

“案发现场吧,审问活人可不是我的强项。”

绿灯亮起,车子直行,行驶了约莫20分钟到达杨舒所住的高档别墅区,杨舒家位于靠近小区中心的位置。

或许是发生了命案的缘故,小区里显得十分冷清,鲜有行人。一下车,闫熔就有一种被人偷偷窥探的感觉。

或许有人对邻居的死感兴趣?

他环顾四周,距离杨淑芬家不远的一处别墅,二楼落地窗的窗帘在晃动,显然刚刚有人动过那窗帘。

是躲在窗帘后窥探的人吗?

小区里摄像头很密集,每条通往杨舒家的路上都有不止一个摄像头,凶手想要进入杨舒家就一定会被拍下来。

“每一个摄像头都确认过了?有没有被破坏的?”

“没有被破坏,影像科的同事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监控,没发现可疑之人。”

闫熔抱臂站在杨舒家门口好一会儿才道:“进去吧。”

屋内的装修很考究,浅色木质家具,银色餐具,手工刺绣的地毯和窗帘,处处透出杨舒的品味。

餐厅与客厅中间的地板上画着一个白色的人形轮廓,能看出杨舒死亡时的倒地姿势。

她头朝着餐厅,脚冲客厅,应该是被凶手刻意地摆过姿势,腿伸得很直,胳膊自然放在身体两侧,就像平躺着睡着一般。

地上有少量血迹,应该是凶手在死者身上割出伤口时留下的。

血迹零零星星,看不出什么。

简单地在屋里查看了一圈,闫熔的注意力终于放在了最令他纠结的赤足足印上。

“你在什么情况下会不穿袜子?”闫熔问道。

“当然是在自己家。”答案总是从最简单的开始。

“如果是在别人家呢?”

“不可能!在我看来去别人家不穿袜子和不穿裤衩一样羞耻!”

“好吧,我换个问法,什么情况下你会在大冬天不穿袜子出门。”

“仅仅是出门?不是去别人家?”

“对。”

“那除非是……去小区门口的商店买烟?对!在这种路程特别短的情况下。”

两人陷入了沉默。

闫熔踱步至客厅的窗前向外看了一会儿,“我……知道了。”

“你知道……凶手了?”

“好像是。”

“为什么不确定?”

“因为太不可思议。”

“福尔摩斯教育我们:把一切不可能的结论都排除,剩下的,不管多么离奇,也必然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闫熔翻了个大白眼,“案子没破几件,小说倒是没少看。”

“说说你的想法吧。”吴措正色道。

“首先,小区里每条通往杨舒家的路上都有摄像头,如果凶手是从小区外来到杨舒家,那一定会被监控拍到,可是现在监控里却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人,要么是有一条全程处于监控盲点的路径,要么就是凶手来自同一个小区,我更倾向后者。”

“因为赤足脚印?”

“对,如果是去相熟的邻居家串门,就会穿得很居家,尤其是女孩子,甚至可能只蹬一双棉拖鞋。”

“可是……”吴措站在闫熔身旁,也向窗外看了一眼,“城里人有几个跟邻居关系好的?更别说这种高档别墅区了,我们进行周围排查的时候,好多人根本就没跟邻居打过照面,更别说相熟了。”

“如果是一个在杨舒那儿做过隆胸手术,并且手术还失败了的邻居呢?”

吴措陷入迟疑,就如闫熔所说,这个推论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今早案件还是一团迷雾,闫熔来案发现场一看,就将嫌犯锁定在不到20户人家以内。

这……会不会太神了点?

“那现在怎么办?挨个敲门查一遍?”吴措问道。

“我可不敢,万一凶手急眼了再伤到我,”闫熔一缩脖子,“先去物业打听一下吧。”

看着大步走向小区门口物业办公室的闫熔,吴措噗嗤一笑,“你胆子这么小怎么当上警察的?”

“主要是走后门。”闫熔回答得特认真。

两人走了没几步,却见距离杨舒家不远的一栋别墅的车库门开了。

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女人开着一辆红色马自达出来,与两人擦肩而过。

“就是她!凶手!”闫熔只看了那女人一眼,撒腿就追,吴措紧跟其后。

车里的人车发现有人在追,一脚油门,速度一下子飙到了100,两人跑得脚打后脑勺,真后悔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终于跑到小区门口,红色马自达早就没影了。

上车,发动,闫熔选择一个方向追了上去,一边加速一边对吴措道:“通知组里,凶手开红色马自达,车牌号:京C-ZT069,从金水湾别墅区出门,沿着……就在前面,找到了!”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辆红色小轿车不停地变道超车,很着急的样子,闫熔继续道:“沿着梧桐路由南向北方向逃窜,赶紧想办法拦截。”

闫熔不为所动,仍然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你倒是靠近点啊。”吴措着急得恨不得跟闫熔换换,由自己开车。

“她太慌张了,这样开车本来就不安全,我再一追,万一发生交通事故伤到其他人就不好了,先跟着,等她情绪稳定些再说吧。”闫熔匆匆看了一眼吴措,“你系上安全带。”

“哦。”吴措拉过安全带系上,“小伙子很稳嘛,老司机了。”

“还行吧。”

20分钟后,在交警部门的配合下,嫌犯终于驶离城市主干道,在车流较少的路段被交警设置的路障拦了下来。

“咱们下去看看!”前方不远处的红色马自达没了动静,吴措有些着急。

闫熔摇头,“我就在这等着,抓犯人可不是我的强项。”

两人虽有一句没一句地拌着嘴,气氛却一点也不轻松。凶手坐在车里与警察对峙着,她情绪十分激动,对面的刑警纷纷下车,躲在车门后举枪瞄准红色马自达,个个表情凝重。

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到,红色马自达的副驾驶位置上有一个塑料瓶,瓶子里有不明液体,警察们担心那是危险物品。

一名女警拿着扩音喇叭不停地安抚嫌犯的情绪,待嫌犯冷静一些,女警壮着胆子慢慢上前,一边上前一边道:“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的身体、精神上都受到了伤害,你心里的恨我们能理解,但杀人并不能减轻你的痛苦,相信我,还有其他解决方法……”

“没有!没有别的方法!只有把他们统统杀光!”

嫌犯将车窗打开一条缝,冲女警大喊。

女警不敢再靠近,吴措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下车,趁着嫌犯的注意力被女警吸引,小心翼翼地从后面靠近红色马自达。

为了避免嫌犯从后视镜中发现他,他全程猫着腰,车里的闫熔紧张地看着他。

女警继续与嫌犯说话,吸引其注意力,“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千万别做傻事……”

嫌犯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流着泪喃喃道:“没有以后了,我已经没有以后了……”

说着,拧开了副驾驶位置上的塑料瓶,疯狂地将瓶中的液体泼在了自己身上。

“我已经烂了!不能看了!只有烧掉!烧掉!”

“不好!”

闫熔捂着嘴惊呼一声,是汽油!他的眼睛紧盯着吴措,这个混蛋!太危险了!

红色马自达车后,吴措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两步冲到了驾驶座旁的车门外,从开着的车窗缝伸进一只手一把夺过嫌犯手中的打火机,另一只手熟练地打开车门锁,同时大喊道:“别开枪!是汽油!”

终于,车门开了,嫌犯被拽下了车,三名刑警一拥而上,迅速给她拷上了手铐。被拽下车的瞬间,嫌犯放弃了所有抵抗,如同解脱。

市公安厅,审讯室。

嫌犯名叫邱晚,去年8月份独自来到京北市打拼。某网络直播平台主播,直播中认识了富豪李林,李林刚到而立之年,事业有成,对邱晚可谓一掷千金。

很快,邱晚就搬进了李林位于金水湾的别墅,成了杨淑芬的邻居。

邱晚本以为抓住了一张长期饭票,偏偏李林一副没玩够的样子,压根没有跟邱晚定下来的打算。

跟所有恶俗的故事一样,邱晚很快发现,李林跟另一个更年轻的女人勾搭上了。

邱晚生气,却没办法,只得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她萌生了整容的心思,痴想着或许这样能留住李林。

原来杨舒是整形医生,若是咨询她岂不是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大着胆子跟杨舒搭话,表明了自己想做隆胸手术,杨舒劝邱晚去她所工作的正规医院进行手术,并再三表示整形行业十分混乱,还是正规医院靠谱。

邱晚却觉得医院是个公共场合,不够私密,最终选择去私人整形会所。

大概是出于医生的责任,杨舒让邱晚去自己兼职的艺陆美容美体中心,并表示帮她从医院购买正规渠道的隆胸假体,邱晚自然十分感激。

可怎么也想不到,手术之后,邱晚的胸部开始疼痛、发炎,刀口难以愈合,她以为是自己体质弱,买了些消炎药吃,一直没有就医,直到刀口开始流出脓血,邱晚才找到杨舒。

杨舒一看知道情况不妙,赶紧带邱晚去正规医院治疗,当医生告知邱晚必须进行**切除手术时,邱晚简直要疯了。

纵然杨舒愿意承担她的一切医疗费用,并赔偿她一百多万元,依然不能平息邱晚心头的怒火。邱晚认定杨舒为了赚黑心钱而给自己用了劣质填充物。

她要杀了杨舒。

她精心计划了折磨和杀死杨舒的每一个细节,甚至,10年前护校毕业的她认真练习起课堂上从未好好学过的打针。

案发当天,杨舒下班后开车回家,邱晚从自家车库走出来,制造了监控拍不到的“偶遇”。

她对杨舒说自己已经想通了,不想再继续追究,对快要被这件事逼疯了的杨舒来说这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她感激邱晚的宽容,或许是出于愧疚,杨舒邀请邱晚进屋一起吃晚饭,还亲自下厨准备了6个菜。

她没想到的是,邱晚会趁机在她的水杯中放入三唑仑,致使她昏迷。

之后的犯罪过程几乎与警察的推断一致,经过技术比对,门口的半枚赤足记也与邱晚对应上了。

可是,除了杀害杨舒的过程,邱晚交代的另一件事却更让人不寒而栗。

在她对杨舒实施了伤害以后,杨舒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

美容院店长侯化发来一条消息:手术事故另有隐情,想知道真相,10万。

邱晚看到这条消息,一下子愣住了。

什么隐情?

凭她对侯化的了解,侯化就是个贪图利益的小人。

邱晚大着胆子回了一条信息:我就是邱晚,我愿意出20万。

侯化果然动心了,对她来说能拿到钱就好,至于是杨舒还是邱晚的钱,她才不在乎。

拿到了20万,她添油加醋地将蒋分如何在手术所用的假体上做手脚告诉了邱晚。

看着陷入昏迷身受重伤的杨舒,邱晚内心泛起了一丝迷茫,她还恨杨舒吗?不恨了。

可她已经害了杨舒,一想到杨舒醒来以后要体验一遍自己经历过的非人的痛苦,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邱晚决定给杨舒一个痛快,或许这是她唯一能为杨舒做的。

她想到从前看的破案连续剧,静脉注射空气能够使人死亡,她并不清楚致死剂量,只能机械地重复注射空气的行为,根本不记得注射了多少次,直到杨舒终于停止了呼吸。

她小心翼翼地清理了现场可能留下的痕迹,就连她穿过的棉拖鞋都都被带走了,百密一疏的是,门口还是留下了半枚她的赤足足印。

接下来她就以隔壁发生命案她害怕为由死乞白赖地将李林骗了回来,侦查员在小区走访的时候,开门的正是李林,而邱晚并没有露面,也正因此早期排查时侦查员没有发现邱晚这个嫌疑人。

“我怎么觉得这案子还没结束?”站在监控玻璃外听着邱晚交代案情的吴措皱眉道。

“说明你的感觉是对的,”闫熔也是眉头紧锁。

负责审讯的刑警问道:“除了杀害杨舒,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邱晚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冷笑,“我当然不会放过李林和蒋分,那两个混蛋,我受过的苦,他全部都要尝一遍!不过可惜了,侯化那个贱人还活得好好的,她也该死……”

“还有两具尸体!”吴措心头一紧。

“李林家!还有蒋分家!分头吧!”闫熔已经跑向了门口。

蒋分死了,李林还活着。

被警察发现时,李林仰卧在自家卧室,脸上有血,还有蓝色的……墨水,五官在凝固的血痂下甚至有些分辨不清。头周围的地板上有一块血泊,血已经凝固,血块挂在李林的头发上,头发结成了一缕一缕。

闫熔伸手摸了一下李林脖子处的脉搏,“还活着,快叫救护车!”

年轻法医戴上橡胶手套,开始检查伤者头部,“初步检查头部没有损伤,主要损伤集中在面部。额头有4道伤口,两侧脸颊各五道伤口,其中三道可能已经穿透脸颊,直通入口腔,下巴和鼻子上也有伤口,这些伤口里都被撒了墨水,伤者的眼睛……我的天!”

年轻法医猛一缩手,惊呼一声,闫熔立马凑上来,“怎么了?”

“眼皮……眼皮被割掉了!眼睛还受了伤,晶状体里全是墨水!”

年轻法医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眼前的是一具尸体,他并不会有太多感觉,可这是个活人。

在场的警察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无法想象当李林醒来以后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警察们甚至开始理解,为什么邱晚要杀死杨淑芬,而不是在发现伤错了人之后救活她。

活着,就要永远承受这残缺畸形的命运。

“继续检查,这是你的责任。”闫熔只丢下一句话,这句话却像一个阀门,关闭了年轻法医悲伤的情绪。

“继续检查。”深吸一口气,年轻法医对自己说道。

“腕部和脚踝有束缚伤,肩膀、胸前有搏斗造成的抓痕。”年轻法医一边检查一边向闫熔描述。

“等等,你说有束缚伤,还有抓痕?”

“是。”

“有没有注射麻醉剂的痕迹?”

“你是说针孔吗?这个……没有。”

“不合理,”闫熔一边解开死者的衣服,一边道:“凶手邱晚是个身上有伤的瘦弱女子,而李林……从他的肌肉和身材来看,平时应该有锻炼的习惯。邱晚什么可能是他的对手?……除非……”

闫熔的手机响了,是吴措打来的。

闫熔抠着指甲道:“你是不是发现邱晚有帮凶。”

“我靠!你让我先发现一次会死吗?!你这个死变态!”

“我智商比你高就是死变态?那你还长得比我丑呢,你是什么?”闫熔毫不客气地还嘴。

吴措说不过闫熔,只好将话题扯回案件,“问题是,谁是她的帮凶?”

闫熔一边思索一边道:“她去年只身一人来到京北市,大部分时间宅在家里做直播,身边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或许她会用钱收买一个人,这个人要见钱眼开,而且最好与手术事故有些干系,这样她就可以半收买半要挟……”

“美容会所店长!侯化!”说出答案,吴措又摇了摇头道:“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闫熔仔细观察着李林的手,“提取他指甲缝里的物质,或许这就是证据。”

稍晚些时候,李林指甲缝里的物质和侯化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相似度超过99.99%。与此同时,刑警在邱晚住处搜出了一支注射器,一枚刀片,其上的血迹与第一名死者杨舒DNA相符。自此,整形医生被杀案取得了完整的证据链。

可惜的是,当警方去美容院和住处抓捕侯化时,却发现她已经逃走了。

警方立即在长途汽车站、火车站、机场等地布控,封锁了侯化的所有逃跑路线。

与此同时,吴措再次提审了邱晚。

一提起蒋分,审讯室内的邱晚冷笑道:“那个贱人?实在太便宜她了!要是让我重新选择,我要用对待李林的方法折磨她!让她十倍地体验我的痛苦!……不!这样太没新意了,她不是最在乎医院的职位吗?我要去医院揭穿他……对,这是个好办法……当众揭发她的所作所为,让她亲眼看着我毁了她在乎的一切。”

“美容院店长侯化呢?你是怎么收买她的?”吴措问道。

“警官,我活不了几天了,给根烟抽不介意吧?”

经过一天关押,邱晚看起来神色轻松,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吴措递给她一根烟,帮她点着,邱晚继续道:“侯化那种人,只要给钱什么都敢做,况且她自己也不干净。我威胁侯化,要揭发她包庇蒋分的罪行,她害怕了,就答应帮我对付李林和蒋分。”

一提起李林,邱晚眼中闪过兴奋之色,“你看到李林的脸了吗?那可是我的杰作!怎么样?帅炸了吧?看他以后还怎么玩弄女人……这个混蛋,他凭什么甩了我,凭什么?!……”

吴措又问道:“你还有其它要交代的吗?”

“嘿嘿,还有一场好戏呢,我差点忘了,”邱晚笑得特别得意,“关注我直播的人那么少,甚至有人骂我是整容脸,蛇精脸,让我滚,可是昨天,给李林“整容”的过程我可是全程直播,那些人气比我高的贱人敢吗?!哈哈哈哈……”

“疯了吧?”审讯室外,所有刑警都皱起了眉。

法医科长徐任端着一杯热茶站在众人身后道:“直播平台收到观众举报,及时封禁了邱晚的直播间,观众只是通过直播看到了约半分钟的打斗场面,并没有血腥的画面流出,幸好啊,不然网监科有得忙了。”

邱晚的案子历时3天,虽然最终告破,杨舒和蒋分的生命却已经无法挽回,李林是什么状况吴措一直不敢想。

侯化在3天后被警方在机场抓捕,当警方拿出DNA检验报告,侯化知道已经铁证如山,再也无从辩解,只得交代了协助邱晚犯罪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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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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